捏面灯,闹元宵
今天是元宵节,又称上元节。记忆中总要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才算真正过完。尽管在上海几年,却总吃不下几颗甜得发腻的糯米团子,北方人过节是不吃汤圆的,自是少不了面食。
母亲在这一天总是忙碌的,往往早饭后,她便准备做包子的馅料,野地里挖来的蔬菜,用井水淘洗干净,冬天的井水是温的,不像水龙头里的水,曲曲折折地爬过钢筋管道,冰凉得蚀骨浸髓。蔬菜切段后与事先买来的肉混在一起,放在厚厚的木头砧板上,用大菜刀噼里啪啦剁得震响,往往站在大门口就能听见,家家户户都传来剁馅声,鼓点般密集,如约地仪式般拉开了节日的序曲,而最吸引我们的还是蒸面灯。
蒸面灯要用“死面”,就是不用经过发酵,面粉里加盐,揉成光滑的面团,再依次分成一段一段,在圆柱体上做出碗一样的形状,边缘捏以繁复不一的花纹,面灯要蒸12个,依次代表着每个月份,如果闰年还要多加一个。
柱体也要根据月份,捏出相应的褶皱。有时还会蒸几只动物,比如小龙,细细的长条用剪刀剪出龙鳞一样的形状,盘结起来,再用两颗红豆做眼睛,插两根须子,简直栩栩如生。 QQ图片20180302203332.png一切做成后,会放到大铁锅里蒸,锅里加足了水,柴火烧至最旺,一边化为灰烬,一边用氤氲的草木香气舔舐着锅底,蒸熟后把锅盖一掀,母亲就一一检查着各个面灯聚积的水汽,以此代表着来年各月的旱涝。
小孩子往往只在旁边看,便觉新奇无比,傍晚时分,大人们会教给我们一项神圣的任务,就是为别的人家送灯。在当地,如果是过去的一年中家里有过世的亲人,这一年便不能蒸灯,这时村民们会自发的去送,往往是每户送一个面灯,两个包子,如果村子小,全村都会去送,若是村子大,便只送本族。收灯的人家也不会让人空手回去,一般会给孩子抓几把糖果瓜子。
这天,家里不用电,会把秸秆裹上棉花做成芯子,插在面灯里,在中间的凹陷处倒入食用油,用火柴一点,便刺啦一声燃烧起来,这时大人们会让我们把面灯分到各个房间,门后也要用灯光照照,祛邪避讳,龙灯往往会放在粮仓,有祈求米粮丰裕之意。
待到夜幕深沉,这个元宵节对于孩子们来说,才算真正开始。每家的孩子都会端着面灯开始走街串巷,一群孩子排着长队,一面用手护着面灯防风,一面小心翼翼地边笑边走,若是灯油燃尽了,就去就近的人家添上一勺,那时的天还是冷的,可队伍却像火龙一样温暖馨亮,我们走到村外的空场地里,捡来树枝子烤火,一群孩子围在火堆旁叽叽喳喳,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可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都灿若盛放的烟花。
我们往往会玩到很晚才会回家,大人们也不催,毕竟一年只一次的“狂欢”啊。回到家里,灯油还没燃尽,面灯却早已残缺不全,大人们眼下诧异,孩子们捂嘴偷笑,你想啊,火光滋生着油香面香,哪个能忍住不做小馋猫呢?
去岁元宵节,我也玩心大发,正在脑海里搜索着要如何做面灯,碰巧我妈打来电话,我告诉她正在“偷师”,她还笑着指点一二,问我会不会做馒头,我得意地说,花卷都蒸过好几回了。我随意捏了几只,也关了灯,有模有样地点了起来,传到朋友圈,惊呆了一众看客,大呼我灵心巧手,只是妹妹看了一眼便说我的灯做得丑。
又一年元宵节,现在乡村的孩子们再也不会端着面灯灯去成群结伴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塑料灯,只需轻轻的提在手里,便会伴着此起彼伏的音乐声放出夺目的光彩,那每年一度的乡村盛会也愈发遥远了。
惟愿岁月不负,各自为安。
2018.3.2 陆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