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岑参诗里的蜀中名花：昨日开，今已老，艳绝群芳

讲今天的主角之前，我们先得从“葵”这种古老的植物说起。因为这二者，名相类，叶相似，常被人混淆。

葵在我国的历史非常悠久，诗词里，常常出现它的身影。《诗经·豳风·七月》里有“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在此葵就已出现，并写明了其可食用性。

《十五从军征》里则更具体地说明了葵是怎么吃法：“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唐代王维在《积雨辋川庄作》也有写“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葵菜

在漫长的年代里，葵的确是在常常踊跃在古人餐桌上的食物。但葵到底是什么菜？葵其实就是冬苋菜，其叶片圆如猪耳朵，也叫冬葵。（清·吴其浚《图考》）在现代，它依旧是南方餐桌上的常客，常被用来煲汤或煮粥。

而相比于冬葵在诗词中的频繁露面，另一种以葵命名的植物在诗词中出现的频率则低了太多，它就是蜀葵。蜀葵的叶子与葵相似，花色丰富而艳丽，植株却比葵高大许多。

❀蜀葵之名由来

蜀葵历史同样久远，最初叫“戎葵”，《尔雅》里注其为：菺，也称戎葵。冠名为“戎”，表明其来源于我国古代的西部民族，直到晋朝时的文字里，才首次出现了“蜀葵”这一名称。蜀葵是蜀中名花，却极为常见。

蜀葵常见，但却真的美丽！美到什么程度？南北朝时颜延之称其“喻艳众葩，冠冕群英”。艳绝群英，这评价，不可谓不高。

照理说，蜀葵如此美貌，应是常被引入诗词的意象，但吟咏蜀葵的却并不见多。有种说法是，蜀葵之所以常常被忽视，是因为其街头巷尾，太过常见。即使如此，始终还是有“慧眼”选中了它。

蜀葵单独入诗，最有名的诗人要算岑参。766年，岑参再度被贬，为嘉州（四川乐山）刺史。来到蜀地，岑参度过了人生中的最后四年时光，此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直到死去。

这首《蜀葵花》，当是作于此时期。

蜀葵花·岑参

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

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

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

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

请君有钱向酒家，君不见，蜀葵花。

❀蜀葵美丽 却朝开夕谢

蜀葵花簇生，花期其实很长，从农历5月到8月，均有花绽放。但单看每朵花的花期却是很短，今天开的花，已经不是昨天所开的那一朵了。“红葵高花高以妍，清晨方开夕就蔫”，刘基在《古歌》中说蜀葵早晨开放晚上就凋谢，虽然稍显夸张，却也能够说明其单花花期的短暂。

所以岑参歌行《蜀葵花》的开头，也是用其这种特性。蜀葵今日花开时，昨天开的花已经老去。而蜀葵花生命已经如此短暂，人却好似比这花还要更快老去。人既然不能够永远保持年少，就不要爱惜床头买酒的钱了。若有钱，就去酒家吧。“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惜时之叹在其中可见。

最后六字尤为惊心：“君不见，蜀葵花”！这是整首歌行的结尾，却像是有语未尽，诗人说你没看见那蜀葵花吗？但看蜀葵花什么呢？

在这里，其实又可从开头开始读：君不见，蜀葵花，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首尾相接的回环复沓之感从中而来。

❀蜀葵的其他特性

除了单花花期短、整花花期长的特性，蜀葵还有其他特性值得注意。

茎干笔直。我们常常见到的蜀葵，都是直株，茎干笔直，颜延之写其“类麻能直”。“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蜀葵类似麻能够保持直立，不弯曲，这于人而言，是一种很好的品质。

而且，它不仅直，还可以长得非常高大，“五尺栏杆遮不尽，尚留一半与人看”，但也由其高大，才更容易让人联想到风雨摧之。

始终向阳。同样，颜延之还写蜀葵“方葵不倾”。意为蜀葵始终向阳而开，它的这种特性，又被古人用来表示一颗赤诚忠心：“花根疑是忠臣骨，开出倾心向太阳。”（王镃《蜀葵》）

岑参诗里并没有明确写出蜀葵的这两种特性，但诗词中意象的语码是共通的，很难拆离。所以，留在我们心中的蜀葵，不单有着短暂却美丽的生命，更有着永远直立向上，永远心向阳光的积极态度。

蜀葵如斯美丽，却有着何其短暂的生命，昨开今老，今开明谢，岑参将时光之流逝，生命之短暂，惜时惜势的慨叹融于其中，“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但岑参诗之尾正如诗之始，正如蜀葵之花，单朵花虽然短暂，但一朵接一朵，接续而开，整株花展现给世人的，就是尤为漫长的花期。这是流淌于花中的生命传承。

感谢岑参，他让“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边塞之雪永远盈盈绽放在诗里，也让“昨日花已老，今日花正好”的蜀葵之花永远鲜活在诗中。

这也是吟诵着“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边地诗人心中的一抹柔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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