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陌生人。
祖父说,我不期盼你未来多么出类拔萃,但我要求你穷尽一生都做一个善良的人。善良之下,所有幸福美好都将苏生。
--------题记
在这座孤独的城市里,我平凡得像一粒沙尘。生活,就像同一天的重复与轮回。
好在,我也会碰到一些亲爱的陌生人。
(一)
早晨从50平米的小出租房出门的时候,门口那只黄白条纹的流浪狗已经在摇尾巴了。习惯性分它一小半手里的面包,有时捎带半根火腿肠。
它是第一个亲爱的陌生"人",它没有名字,所以我叫它安安。
三步并两步地去赶七点零五分的公交,喜欢坐右边的第三排。七站之后,会出现另一个亲爱的陌生人,她是位衣冠整洁的奶奶,我会习惯性的朝她笑笑然后让出座位。接下来,在拥挤的车厢里跟周围的人推推搡搡挤过剩下的十二站,随后下车走进一家门面简单的小公司,做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职员,开始一天的工作。
傍晚总是夕阳如火,挥洒的日光晕染了四周的云彩,半浅半深半梦幻。每天下午五点四十五走出公司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仰头看看半落的夕阳和半红的天空,然后轻叹一口气,扬扬嘴角,告诉自己一天又过去了。
晚饭大多是在街角那家老先生的拉面店解决的,他也是我亲爱的陌生人,他知道我的面里总是不加香菜,还会多给我放几块牛腩肉。
发工资的时候,我会到农贸市场买点苹果香蕉犒劳一下自己,卖水果的那位已经头发灰白的阿姨也是我亲爱的陌生人,虽然我们不常见面,但她给我的水果不但不会缺斤少两,还会"超重"。
对了,晚上回家的时候还要记得给安安扔两块连着点肉的碎骨头。
这就是我在在座城市里五年以来的生活。
好像用几行字就可以过完。
(二)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日复一日简单地重复,直到有一天,它发生了一些改变。
那些改变,让我想起,六年前祖父离开前,对我说的话。
我亲爱的祖父,他看着我的眼睛。
他说,善良之下,所有幸福美好都将苏生。
(三)
八月下旬。
一个闲散静谧的午后,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一开门,那个小小的身影就扑进我怀里,她哭着说:姐姐,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我能上大学了。身后,是她的妈妈,灰白的头发,泛红的眼眶------这是卖水果的阿姨。
阿姨的女儿叫果果,她一收到北师大的录取通知就带着妈妈跑来了。
她说,姐姐,我知道,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辍学了。
她说,姐姐,你不用再供应我了。我是免费教育师范生,生活费,我能自己挣的。
她说,姐姐,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亲姐姐?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这么说。
思绪,突然回到五年前。刚发了第一个月工资,乐呵呵地去市场买水果,却听见阿姨和她女儿在争吵。阿姨颤抖着身体,一巴掌扇过去:现在家里这个样子哪有钱供你上学?!你还想不想治好你爸爸?!你个不孝女!
孤小的身影捂着脸跑走,我下意识追上去,却隐约听见,隔壁摊的大爷叼着牙签冷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后来我知道,果果的爸爸,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从高处摔了下来,成了植物人。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就全落在她妈妈身上。高额的医疗费,全家的生活费,她的学费。所以,她被妈妈要求退学。
她哭着跟我说她的成绩很好。
她说她不想一辈子就守着一个果摊。
她说她有梦想。
从决定供她上学的那一天起,我没有钱去谈一场恋爱,没有钱吃啤酒炸鸡,每个月末都要靠馒头就咸菜过活。
可是今天,在她那声姐姐里,在她的拥抱中,我突然觉得,那些年,干馒头很软,咸榨菜很甜,所有的一切,都很值得。
(四)
又是周末,我打电话给拉面馆的老先生,问他这周家里需要买些什么。可老先生的声音却出奇的有些激动,他说,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带,人来就行。
来了之后才发现,老先生的儿子,小先生回来了。看着小先生忙着做菜端菜,满脸笑容,我突然觉得很心安。
关上家门送我出去的时候,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先生突然哭了。他说:这些年的事,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我妈得病的事,家里从来没提过。
是啊,老先生从来不提。三年前,我像往常一样来吃面,却看到老先生急急忙忙要关门。我跑上前询问,老先生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在夜色里显得很迷茫,眼中血丝似乎比往常更明显,他语无伦次:姑娘,我老伴跑丢了,她有痴呆症。姑娘,你帮我找找她。天都黑了。
我和老先生跑了几个小时,最后在市小学门口找到她,老太太哭得像个孩子:儿子,我要儿子……儿子呢?
那时小先生已经公派国外留学了。小先生很能干,很少跟家里要钱,老先生为了不让小先生担心,瞒下了他妈妈生病的事。
可是生活还是很拮据。老两口的退休金少得可怜,老太太又生了病。老先生勉强开了一家拉面馆,可是总没时间照顾已经失智的老伴。
后来,老太太被送到疗养院,只有周末接回家,老先生平时用心打理拉面馆,生意也算不错。每逢周末,我就会买上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陪老先生一起接老太太回家过周末。
做一顿家常饭,给老太太洗洗头,陪老太太说说话,看着她对我越发熟悉的眼神,我总是很开心。
(五)
又是一班早公交。我习惯性给那位衣着整洁的奶奶让出座位,看着她亲切地朝我笑笑。这一天的公交格外挤,突然,面前的奶奶朝我旁边喝了一声:你干什么!我朝旁边一看,一个中年男人正神色慌张,再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挎包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那个男人一只手握着我的钱包,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把水果刀。他压低声音叫奶奶不要多管闲事。奶奶却"蹭"地站起来,一把拉住我,大声说:什么多管闲事!这是我孙女!大家快来帮忙啊!抓小偷啊!
司机也注意到了我们这边,靠路边停了车。旁边几个大汉上来七手八脚地围上来,拿回了我的钱包,把小偷扭送下了车。
事情终于解决,汽车继续行驶,我看看窗外。初秋时节,天干物燥,可是我的眼睛,却很潮。
(六)
暴雨让天气变得出奇得寒冷,出门的时候看见安安在毫无遮蔽的地方,被风雨卷席得瑟瑟发抖。我想把它送到我的出租屋,可它一直挣扎,我定睛一看,墙角还有几只刚出生的小生灵,我想连同它的儿女一同抱走,可是今天的安安很凶,它不肯让我靠近它的孩子们。我顾不上自己,赶紧从周围找一些纸片木板,想给它们搭一个避风之地。正巧小先生的车驶过,他朝我大喊:这么大的雨,你干嘛呢!快上车!我来不及理他,忙着给安安和它的孩子们搭窝。小先生看我不听劝,干脆冒着雨下车一起来帮我。
安安和它的宝贝们安全度过了暴风雨的日子,可我却一不小心患上肺炎,住进了医院。小先生经常来看我,我一脸乞求地看着他,对他说:我没事,可是我这几天都没办法回去,你能不能每天都去帮我喂喂安安。我跟它说过的,在这个城市里,有我一口饭,就要有它一口。
小先生哭笑不得,朝我点了点头。
(七)
出院的时候,搭小先生的车赶着回去看安安。看到它和它的小宝贝们都安然无恙,还有些发胖,我突然笑了,我说,你看吧安安,我说过的,在这个城市里,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
身边的小先生突然揽住我的肩膀,他温柔的看着我的眼睛说,从今天开始,在这个城市里,只要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
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八)
故事的结尾你们一定都猜到了,没错,我和小先生成了一家人。
祖父的那句话真的没有说错,善良之下,所有幸福美好都将苏生。
在这座孤独的城市里,终于,我所有亲爱的陌生人,都变成了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