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阅读】如何写作一篇综述类文章

Eisenberg, N. (2000). Writing a Literature Review. In R. Sternberg (Ed.), Guide to Publishing in Psychology Journals (pp. 17-34).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在翻阅一本写作指导类书籍时，书籍中提到了这篇文献，正好自己最近在写作综述类文章，因此把原文找出来仔细看了一遍。该文献的作者当时是Psychological Bulletin (隶属美国心理学会的、刊登文献综述类文章的一流学术期刊) 的编辑，因此提到的观点大都很有借鉴意义。需要注意的是，这篇文献发表于2000年，彼时Publication Manual of the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对于综述类文章的定义还包括“采用元分析 (meta-analysis) 方法的文章” (APA, 1994)。然而，考虑到目前APA对于综述类文章的最新定义已经不包括元分析了 (APA, 2020)，所以就略掉了文献中对元分析的介绍。

这篇文献主要讨论了文献综述的类型，并提供了写作一篇高质量综述类文章的指导方针。作者提到的准则针对的是诸如Psychological Bulletin这样的高水平期刊，但不少内容也可以应用于大部分同行审评 (peer-reviewed) 的期刊。

1 综述类文章的目的

想要了解综述类文章的写作，首要要了解其定义。目前Publication Manual of the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对于综述类文章的定义如下 (APA, 2020)。

Literature review articles (or narrative literature review articles) provide narrative summaries and evaluations of the findings or theories within a literature base. The literature base may include qualitative, quantitative, and/or mixed methods research. Literature reviews capture trends in the literature; they do not engage in a systematic quantitative or qualitative meta-analysis of the findings from the initial studies.

In literature review articles, authors should

• define and clarify the problem;

• summarize previous investigations to inform readers of the state of the research;

• identify relations, contradictions, gaps, and inconsistencies in the literature; and

• suggest next steps in solving the problem.

The components of literature review articles can be arranged in various ways —for example, by grouping research on the basis of similarity in the concepts or theories of interest, methodological similarities among the studies reviewed, or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the field.

在此基础上，作者提出4种类型的综述类文章及其首要目的。

• 1. 一般类型。通过已有的经验性的数据 (empirical data) 来回答一个新或旧的问题。这类综述可能会基于 (1) 通过量化方法 (例如元分析) 来合并多个实证研究的结果 (注：这一条目前已经不适用)，或 (2) 作者对于前人文献的定性的评论。这类综述的主要贡献一般是新知识的产生，尽管也会提供一些理论性的或概念性的预测 (例如，与已有的或在文中描述的概念框架相关联的新知识)。
  2. 对已有的理论或概念模型的某种预测进行分析和评估。这类综述可能只包括对前人文献的定性的评论，和/或合并多个研究发现的定性的方法。这类综述的首要目标是理论检验
  3. 整合和/或比较来自心理学或交叉学科的不同子学科或不同概念方法的概念框架和实证发现。这里综述的首要目的是理论整合或理论检验
  4. 综述的中心是提出新的概念模型，作者基于这一概念模型或理论预测，将前人文献组织为有意义的模式。这类综述的首要目的是发展和评估新的理论或概念性的论证 (conceptual arguments)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类型，例如对已有理论或实证发现的组织、呈现和总结，这类综述的首要目的是整合和呈现已有的知识，虽然产生的新知识或理论是有限的，但能够方便读者快速进入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此外的类型还有评估某种测量方法的可用性、回顾某个概念或研究类型的历史、提供关于如何使用某种实验范式的信息，等等。这类综述一般 (但并非总是) 刊登在面向于特殊的、专业化的读者的学术书籍中。

2 选择期刊

综述类文章是否能被高质量的、同行评审的期刊接收，部分程度上取决于综述的类型 (见上一小节) 以及内容对于某个期刊的契合度。综述的内容一般都是有阅读的意义的，但仅仅总结了已有知识的综述类文章最适合的是学术书籍或针对特定主题的某一期刊的特刊。相反，如果想发表在高质量的同行评审的期刊上，综述稿件需要提供新的贡献以及处理概念性的问题。

单纯总结已有知识的综述的写作是相对简单的，提供新知识的综述的写作则相对较难。后者往往需要你长时间浸泡于某一研究领域，且需要一些灵感。

当然，并非所有同行评审的期刊都要求文章扩展知识和思考的边界。因此，判断一篇综述稿件是否适合某一期刊的好方法是查看该期刊已发表的文章，看看这些文章的贡献是否类似于你的稿件。

此外，一项针对被Psychological Bulletin录用的综述类文章的研究发现，对于最终决定的较强的预测因子有两个：稿件对于研究领域的贡献程度，以及稿件和期刊的契合度* (注：此处的“最终决定”或许是指“是否录用”，或者“录用概率”？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原文)。

所有的这些努力都是为了让稿件能够尽快发表。选择合适的期刊能够节省审稿的时间，这或许会关系到你的文章内容的实效性。

3 综述类文章的内容中存在的问题

了解编辑和读者对综述内容的期望，能够提高你的稿件被接收的概率，而最有效的途径便是阅读高水平期刊或你目标投稿的期刊的综述类文章。除此之外，对于文章的组织和写作，作者进一步提出了以下建议。

3.1 提供一个take-home message

高水平的综述类文章的中心成分是一个take-home message (注：作者对于这一概念进行释义，我在网上找了一下，这一概念指的是the main message or piece of information that you learn from something，也就是你的文章的最重要的信息，是对你的研究问题的简明扼要的回答)。

简而言之，综述类文章需要有一个读者能够take away from the paper的点 (注：仔细一想，似乎对于所有学术论文而言都是这样的)。如果文章内容只是对各种信息的杂糅，读者显然难以从文章中获取一个明确的结论。

3.2 对实证研究的综述

3.2.1 综述的范围 (Breadth of the review)

引文的范围和数量。覆盖的实证研究 (或理论) 的广度，与综述写作的目的有关。对于特定的研究问题，高水平的文献、采用不同研究方法的文献 (除非你的综述希望聚焦于某一种方法) 以及不同的发现，都需要进行汇报。尤其重要的是，不要为了支持自己的观点而排除与观点不一致的文献，这是无益于学科发展且不科学的。

这里作者举了一个例子。如果你想要展示一个模型且需要描述与该模型的某一部分相关的多个点的其中一个，则对于某个点的深入的文献综述是非必需且令人分心的。尽管如此，你依然可以引用一小部分文献，这些文献代表了该子领域的高水平工作，同时你需要提及这些研究的 (与你的论证相关的) 差异。

细节的程度。接下来作者提到了在描述特定研究或研究的某一部分内容时需要提供的细节的水平。通常情况下，不需要提供详尽的细节，研究的内容可以总结为几个句子，尤其是这些研究的方法相似的时候。如果你认为细节是重要的，结论、样本量和实验设计的特点可以被总结为一个table。只有在你需要提供一个观点 (或者说论点) 的时候 (例如，不同研究得到了不同的结论，可能是和样本量或实验设计有关) ，才需要用一大段讨论来阐述这些细节。但这不代表细节就完全不重要了，读者需要获取关于研究方法的基本观点 (例如，这些文献采用的是横断数据还是纵向数据？) 。同样的，细节的程度取决于研究的中心或你想表达的观点。

3.2.2 关联性 (Relevance)

综述内容必须是基于相关的文献或观点，否则你就会失去论证的逻辑性 (注：例如，为了水字数而将属于该研究领域、但与你的研究问题关联性低的文献加入写作中)。

3.2.3 准确性 (Accuracy)

不准确指的是，对文献的综述的内容是错误的或误导性的。除了引文内容本身不准确之外，作者有时也会对引文的结果或理论提出者的观点进行错误地展示，有时这是因为对数据或理论产生了错误的解释或理解，但大部分情况下来源于不仔细的阅读或对结果的不仔细的汇报。此外，采用一个新的视角来提出一些对结果的解释也是可行的，但不能在没有充足理由的前提下忽视他人的观点 (注：我的理解是，对于这种情况，应当在有文献支持的基础上提出新的见解。例如，如果想反驳研究A对结果的解释，则不能无中生有、凭空编造，应该基于研究B、C、D，来提出新的解释)。

最后，稿件的结论部分应当是根据你的综述得来的，当然，超出结论的、对相关问题/机制/加工的推测也是可取的，但必须要让读者清楚哪些属于推测，哪些属于基于文献综述而得到的结论。

3.2.4 发表评论 (Inclusion of critique)

好的综述应当采用的是批判性的视角，作者不止是单纯地接受前人研究的内容，而是会对相关的工作进行批判性的评估，例如阐述前人的实证研究和理论的优缺点。注意，批判式的视角针对的是研究本身，而非研究者本人。

3.2.5 结尾 (The ending)

当结论部分超越了对前人研究发现的单纯的总结，这对于读者往往是有益的。这包括指出前人研究的差异、前人未意识到的问题、未来的研究方向、提供替代性的解释，和对研究发现/理论的意义的讨论。这部分内容通常需要作者发挥一定的创造力。

4 写作的质量

好的写作对于稿件能否被接收至关重要。写作的清晰性，和详细的文献综述以及创造性思维，都是必要的，缺一不可。对于如何写作，作者提出了以下建议。

1. 组织 (Organization)：在论文写作中，作者需要讲述一个连贯的 (coherent) 故事。作者认为叙事逻辑应当是线性的，例如“A点——B点——C点”。但没有哪一种组织方式是最优的，应当依据中心观点来确定如何组织内容。简而言之，应当以观点，而非研究 (例如先介绍一个研究，然后是另一个研究) ，作为综述的单位。例如，探讨“共情反应的性别差异”，则可以将内容分为对共情的不同定义，以及共情反应的不同测量方法，然后在具体的情境下讨论特定的文献
2. 采用读者的视角 (Take the perspectice of the reader)：简单来说有两点，陈述要利于读者理解，不能用歧义，以及在转换观点时要有恰当的过渡 (因为读者很可能并没有足够的预备知识来跟上你的思维的跳跃)
3. 使用清晰的语言 (Use clear language)：提高写作的清晰性的方法有很多，英文写作的话可以看看Publication Manual of the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这本书，会有一些语法、用词方面的建议，目前出到第7版了

学术写作的一个通病是倾向于使用复杂的措辞和字词。作者对此的建议是，像对一个聪明的外行解释自己的观点或发现那样进行写作，以及，像自己日常说话那样去组织写作的语句 (读出来都感到拗口的语句通常也是难以阅读的)。

5 修改

在修改的过程中，往往需要在用词的清晰性、观点陈述的清晰性和观点的组织上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然而，在反复的写作和阅读过程中，作者已经难以发现其中的错漏。此时，等待一段时间再检查稿件 (数天或数周)，以及找其他人阅读你的稿件，会是不错的选择。例如，同一研究领域的同事能为你提供关于内容的评论，而不具备领域专业性知识的读者则能为你提供关于表述清晰性的建议。

后面作者还提到了审稿过程中的一些问题 (例如如何恰当地处理审稿专家的建议)，就不展开了，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阅读原文。

6 总结

最后，作者提到，对于投稿至psychological bulletin的稿件，自己会要求审稿专家基于以下准则 (criteria) 对稿件进行5点评分。这些准则不一定适用于所有期刊，但毫无疑问，许多准则都会被用于大部分同行审评的期刊的审稿评估中。因此，我们也不妨使用其中的一些准则来检查自己正在写作的综述稿件的质量。这些准则是：

序号	准则
1	文章主题的显著性	1	2	3	4	5
2	对广大心理学工作者的吸引力	1	2	3	4	5
3	对于Psychological Bulletin的恰当性	1	2	3	4	5
4	分析的质量	1	2	3	4	5
5	替代性观点 (即，对前人的发现提出不一样的解释) 的均衡性和公平性	1	2	3	4	5
6	信息的准确性	1	2	3	4	5
7	文献综述的恰当性 (引文是否充分取样？)	1	2	3	4	5
8	稿件的理论贡献	1	2	3	4	5
9	对一个明确表达的观点的论证的存在性和说服性	1	2	3	4	5
10	结论的重要性	1	2	3	4	5
11	写作的质量 (清晰性、连贯性和组织)	1	2	3	4	5
12	文章长度的恰当性	1	2	3	4	5
13	整体评估	1	2	3	4	5

最后，祝大家写作、投稿顺利。

References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1994). Publication Manual of the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4th Ed.). Washington, DC.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2020). Publication Manual of the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9th Ed.). Washington, DC.

Eisenberg, N. (2000). Writing a Literature Review. In R. Sternberg (Ed.), Guide to Publishing in Psychology Journals (pp. 17-34).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