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在三月的晴日里出门

若你在三月的晴日里出门

若你在三月的晴日里出门

文/天山草青

三月的天蓝润了。以为那高远处纯静无风，却来了风筝，摆着长尾，偏斜地飞着。飞得愈高，愈牵心似的俯看着地面，啊，那个放牧它的人，还仰脸与它相看着，放开更多的线，然而终于相牵着。而它，那样昂昂地向上无竟地企图着。极好的初春的天啊！你出门去，眯眼看那高天，阳光照彻的晶明的空气，飞行的高低斑斓的筝群，心于是高旷而通亮了。你觉得腿很轻，软风来抚面，竟然一往情深似的欲要乘风而去了。然春天的风，原是多情而无情的，一瞬间就驰远，分外地去爱着那些女子的裙裾和柔发了。

你似乎觉得，在这初春的天里，要迅行起来，投入到什么中去。却又即刻踌躇，心里有一种抑抑的吝惜之情，这无上的光景，如何方能不负了你？像儿时得到稀有的糖块，含在口里，用舌尖一点点地触尝着那样吗？你便用了自己的眼，像舌头一样舔食周遭。落叶的大树尚未萌发，披着暖黄的阳光，还剩些冬天的萧索。常青的石楠女贞披头凝思，蜡质的叶上浮闪灼灼日华。房屋谧立。路上行人言笑而活动，青春的脸颊与日光相衔，便似敷一层薄腻，干枯的脸也发着一些平和的柔光了。你这样一一看取，却又不满意了！春天之人，如何能这般汲汲于区区！顿时将目光散漫，由着那风光自己游戏到心窗边来。便什么也不想，将后颈给春阳照着，暖意渐盎然盈背，不如与这春光融作一处，混为一谈多好呢！

然而，树下的地土，那春天落稳了脚跟的地方，又将你的神魂引去了。那可真叫春气满敷啊，初生的矮草杂出叠互，推推搡搡，嘈杂成茸绿一片，在久雨的润湿里，阵发着碧淬清新的汽雾！你弯腰任这春的清发之气泼泼扑面，心里当下勃然焕然，如受了磨洗的剑器，渴着要迎风一挥了！你摸摸脸，虽然颧骨嶙峋，竟然也温热地，笑着了。出门时，你见那高天，心里先开了，然而脸上还关闭着，是因为惭于形容枯悴，不堪立于春光之中而沉锁了身躯么。却让那小草无忌伸丫的指掌，撑开了拘缩的筋肌，你也无忌地笑了。

若你在三月的晴日里出门

那就去看花吧！你竟不羞地觉得，自己也正是开着花的，于是可与天下的春花相照映着了。便到了园中的这片梅园来。那梅花实在开得叫你惊讶！瘠瘦的枝干里，竟藏有如许绚丽的精魂！而这些，不是劈开那树干可得见的，必得是等那春的秘密破露之时，必得是这生物欢喜情愿时，才有这盛事如美梦般的展开啊！果如你料想的，这样的晴日，园里多有来伴花的人。孩子蹦弹，绕树逐闹，用小小指头指花睁目讶口。人们流而又连，依而复偎。远处的路人总要绕道，摄取了这花事，才继续行路。你从一角游入这花的峰峦溪谷，目接那粉黄素紫的妙色，细虑那明历的空气里，似有还无，隐隐绰绰的梅香，那香忽然来袭时，便是神魂，似也情愿与之俱去的。那是怎样的香啊！郁而幽，清而丽，似还蕴着冬里的雪意冰魄，清泠高洁，不染一毫的尘氛。

而你总感觉，那香的深邃处，还有着什么秘密。是一段远远的往事，等你再去看见？是那“折梅忆江北，单衫杏子红”的事么？花下坐卧着许多人，你忽有些凝然，便也寻一块石头坐下。抬头时，只见那明晃晃的花枝间，有一只风筝飘飘地飞来。你心尖上一颤，那梅香的曲折深奥里，原来飘着一只小小的风筝！而那风筝，莫非是，她么？！

这春天啊！若你在三月的睛日里出门！

若你在三月的晴日里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