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快醒醒吧!
今天,带外甥多多去医院见他的外婆,那个自姨父出事后完全改变生活轨迹的憔悴脆弱又不失坚强的我阿姨。也见孩子的外公,也就是我的亲姨父。只是隔着IC病房的一道门,我们是不放心让尚年幼的多多在规定的探视时间走到外公的床前,见那个全身插满管子,连接着好几台机器,人事不省的吓人模样的他的。说真的我怕吓着孩子,我也怕多多留下心理阴影。
我曾说今天带你去后回来写篇文章吧,那是残酷的现实啊。可是多多却说,阿姨,今晚我和哥哥去游泳,游好回来我写篇游泳的,不写外公的,行吗?很明显,孩子不想面对不好的现实,不想抒发不适感。其实我也如此胆小怯懦,想动笔很久,却一直不敢写。直到今天,我鼓足了勇气,才写下这些文字。
姨父,快醒醒吧!我只是带着尚懵懂还带着爆笑校园看的不知意外也许会导致死亡道理的他感受下IC病房,那门口的如菜场般熙熙攘攘却绝不是活色生香的生活甜美气息。相反,那里充斥着嘈杂的人声,污浊的空气,绝望哀痛无奈的病人家属表情。那里没有厕所,没有可以坐的座椅,有的只有席地而坐的人们和自带小板凳随遇而安的病人家属。每天准时这个点,下午三点开始,止于三点半。会有大批的病人家属人群不约而同涌来这里,眼巴巴等候护士发灰色探视服口罩,往手里喷消毒液,然后快步走去自己垂死的家人的床位去陪伴他或她半小时。
姨父,快醒醒吧!无论是心理安慰还是确有效用,他们对卧床大多无知觉的病人或喃喃私语,或触摸手脚等肢体部位,或播放音乐给他们听。从有长长过道的IC病房穿过,细细地观察半小时,你貌似就会参透生死的全部意义。什么名利,财富,名声这些身外之物轻若浮云,甚至不值得一提。原来,一场意外和一场疾病都会让人离死亡那么近,你俨然失去了自理能力,你和你的家人却突然距离最最平常的幸福那么远那么远……原来普通人真是病不起,意外不起,幸福是那么会稍瞬即逝的东西,一切如梦幻般泡影……
姨父,快醒醒吧!姨父就这么安静地躺着,悄无声息地。他嘴里插满了各种管子,受伤的嘴巴和眼睛还是肿胀不堪。他偶尔会咳几声,我很吃惊,叫来护士。护士淡定地说这是正常情况,然后在我眼皮底下帮他吸了痰。我声声唤着姨父,叫他抓紧好起来去伺弄庄稼或者去村里的农民会所去打小麻将。可是他老人家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一点反应。那刻的我,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无意中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于不知不觉中竟然湿了两颊。这个特殊的病房,我长这么大也才来第一次,来看姨父。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阿姨却几乎天天来,她不会普通话,不知该怎么问医生。医生告诉她病情时她只会被动地默默地听着,然后在出来时跟我们转述时就会边说边红了眼眶,然后又默默地擦掉。
才一周多的时间,阿姨原本平静的世界就翻天覆地了。据说事情的开端是这样的。去大舅虾塘帮忙卖虾的姨父吃饭时喝了白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开了妈妈的电瓶车一路往家开,路很短。许是醉了,或是临时血压上升,加上眼神也不怎么好,也听说急刹慢刹分不清弄错了。反正很背运的上周二下午一点左右,姨父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自己开车撞上了邻居家的墙。据目击者云当时状况很是惨烈,姨父血流了一地。
大家都以为是外伤,叫了救护车匆匆送到就近的石浦台胞医院。也进行了抢救,眼,嘴受伤严重,脑袋也受伤了。大家都一片忙乱,正在上班的表妹听到消息赶过去也不知情况那么严重。直到我如往常般打家常电话给妈妈才知道这个不好的消息,然后联系表妹。我给了她一些建议,她还托关系联系到象山人民医院的脑科医生看了脑CT片子。那时我们才知道受伤后流血不止不是单由严重的外伤所致,更是因为吃了一种治疗心脏病却会失去凝血功能的药所致。
于是石浦开刀显然是不现实的,快速送来号称脑科强大的宁波第一医院才能救命啊。哥哥姐夫妹夫表妹一起快速做决断,说自己担责,说服救护车司机把车开到宁波来,当然是得到司机上级的批准的情况下。这样赶到宁波已经时晚上十点多,而等到手术室做好手术准备则是十一点了。手术不动则已,一动动到凌晨五点,姨父终于顺利手术完移交了IC病房。尽管术前医生让表弟签了可能手术下不了手术台的手术风险同意书。让人熬红双眼担惊受怕的无眠的一夜终于过去了。那夜,住宁波的赶回家都已经是凌晨一两点。我在家里也睡不了几小时,一开始不敢睡,到凌晨两点才眯了会,当中总是不停醒来。男人们以及表妹阿姨则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直到手术完成。
可是这也只是第一关而已,医生手术完告诉我们情况不容乐观。开颅手术后等着病人醒已经足够考验人,医生还告诉我们说即使姨父在规定的时间醒来还是会面临瘫痪或者别的风险,如果不醒则可能成为植物人。我们开始第一次了解很多专业名词,脑疝,腰穿等。医生还给我们开单子买自费药,比如六支就要两千五百多人民币的白蛋白,四五百一支的多粘菌,一盒十支就要四五千。
姨父,快醒醒吧!到今天为止,姨父还是没有知觉,还发烧了。那原本可怜的评估分6分降到了4分,这距离可能醒来的8分显然是不小的差距。发烧了要买一种叫多粘菌E的到香港才能买到的药,于是又各种托人买药。也只能求助万能的朋友圈了,热心的人还是很多的。高中男同学说有球友刚好在香港出差,他无偿帮我们跑了好几家大药房都没找到药,但是人家还在帮我们跑。同事说帮我问了做代购的孩子同学妈妈,说有她的面子不会加很多代购费,1日出发去时间来得及吗?工作在广州的高中女班长说周末有同事去香港背药,如药届时还没买到可以让她同事帮忙带。大学室友来电说才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实在不行周末帮我从深圳跑趟香港。我还厚着脸皮打了邻居加老乡章医生的电话,让她帮忙跟脑科医生打下招呼关照下姨父,章医生爽快地答应并打了招呼。而姐夫远嫁到香港的外甥女还特意跑去药房找药,帮我们要到了药房店员的联系方式。太多的温暖和关爱因笔墨所限不再一一道来,在此我要替阿姨全家和自己谢谢很多认识和素不相识的热心人的无私建议和帮助。希望姨父能感受到这些爱的强大力量,并能早日醒来且快快康复。
姨父,快醒醒吧!听完医生介绍完病情后剩余的时间,我就观察就近床铺的病人。对面那个男病人估计躺这里病床有很长时间了,他瘦骨嶙峋地接近骷髅,一年轻一年老的护工正把他翻来倒去的换尿不湿这样的东西,他破碎地如一个老旧破碎的劣质娃娃,没有丝毫生机。
姨父,快醒醒吧!那左边隔壁床的病人显然已经有了一些意识,可以借由眼神,些许肢体动作表达所思所想。而他的亲人那个宁海口音的阿姨正柔声地在安慰他,只听她在说,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我们慢慢来。而右边隔壁床,高大的儿子和病怏怏孱弱不堪的老父亲正在贴耳交谈。
而做事总是慢吞吞却有条不紊,自带淡定节拍爱吃虾蟹的姨父,您什么时候醒呢?我们什么时候还可以一桌吃饭?我还想买烟酒孝敬您,您种的西瓜我还没吃完,我还等着吃您种的红提橘子呢?您知道阿姨哭过多少回了吗?您知道您的女儿儿子我的表妹表弟上班兼顾跑医院的忙碌不堪和焦灼了吗?您知道阿姨一开始都不敢住远也不肯住到我家来,可是久而久之她也只能住到表弟工地的房子里去了。她学会了乘电梯,走一段路去乘公车去儿子那里。她一个人住宾馆,每天专等着这能探视的半小时来看您陪伴您与您说说话。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流了泪又偷偷擦掉。
手术结束后她头一回见您出来就流了泪,我记得那是上周四,我只好安慰她说带她去很灵的七塔寺去拜菩萨保佑您。买了要点的香和经,我陪她跪遍所有的观音,弥勒,地藏菩萨。我们喃喃祈祷,我们虔诚跪拜,我们了诚心吃素,只希望您多点康复的希望。
饭后时间尚早,我还带她老人家去了附近的月湖公园走走。不带她消磨掉一点时间,让她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宾馆房间里,她怎么安眠?那里的人照旧在悠闲地散步,快乐地聊天。湖水平静,夕阳美丽,可谁知道我们内心苦痛的波澜起伏不停,再也无暇欣赏这良辰美景。阿姨的电话很多,总有很多或近或远的亲朋好友来询问病情。一遍一遍地无助地讲述应该能纾解掉一些难捱的焦虑苦痛吧,人生总有一些悲酸总要自己细细品咂煎熬,他人总无法代替。
姨父,快醒醒吧!姨父,您什么时候醒呢?快快醒吧!别让我们等很久。
姨父,快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