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张鸣说历史--重说中国国民性》读后摘记

2020-08-08  本文已影响0人  黎叔笔记

我一向认为,在中国,思想的缺失显得比学术的落伍更加严重。

古代中国,干警察城管买卖的,以明清两代而言,地方叫作衙役,京城叫番子。衙役又称三班衙役,站班、壮班和捕班,除了壮班的民壮,是从民众中临时抽调的,剩下两班都是正经制役,有国家编制的。番子类似于衙役,在明朝隶属锦衣卫和东西厂,在清朝归属步兵统领衙门。但奇怪的是,无论京师还是地方,除了正经制役之外,每个衙门都有一大堆临时工,地方叫帮役、白役,京师百姓则叫他们扁圆子。

临时工现象,说明虽然名义是公权力,但在操作中,却完全可以化公为私,成为众多拥在权把子周围的人们弄钱的方便工具。如果没有办法加以限制,没有刚性的门槛,公权私用消除不了,临时工现象也永远消除不了。

我们现在的文史哲,学科之间壁垒森严,互不通问,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而且严重互相看不起,都觉得对方的学科没有学问,空疏。

文学研究和哲学界,也是大体差不多的状况,总之是各自把自己圈在一个个的小圈子里,即使进行学术交流,也多在小圈子范围之内,出了这个圈子,就是聋子和傻子。

社会科学各学科之间,也许要稍微好一点儿,但总体上也是画地为牢,关键是互相看不起,每个学科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学科伟大,别的学科是垃圾。经济学特别明显,看不起一切学科,不屑于跟所有学科的人交流。即使社会科学中最让人看不起的政治学和社会学,也极度看不起文史哲。

所有的学间,实用第一,不管土不土,能用就好,理论探索可以没有,作出来东西就好。这样一种绝对的实用主义,把中国文化原本就有的实学传统推向了极致,推到令人室息的境地。在很长时间里中国有关求学的社会风气,有两个倾向特别明显,一是重理轻文,二是轻理论重技术。

原本学问也好,知识也好,除了具有实用性,更重要的是体现人对自然和社会的一种探索、对自我的一种滋养和熏陶。不唯古代的琴棋诗画如此,现代的美术、绘画、音乐、舞蹈如此,文学、历史、哲学也是如此。对学问过于实用,过于功利,学问本身就被异化了,进而,人自已也被异化了。

做学问就像挖土,不挖一个较大的面,是深不下去的。没有文化的学者,无非是说这个学者知识贫乏,古今中外,知识贫乏,从来就不是光彩的事情,但是,在今天的中国,却可以用专业性、技术性来为自己开脱,而且还以自己的粗陋,傲视别人的博学,批评别人不务正业。

那时,国民党内,渔父(宋教仁)之才,兆铭(汪精卫)之德,都是大家公认的。汪精卫投敌后,国民党内元老一片哗然,差不多都会提到那句诸葛亮骂王朗的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有痛恨,也有惋惜。

汪精卫只要领袖的感觉存在一日,就必须做一目的不粘锅(其实,他的政敌蒋介石也一样讲究,自从跟宋家结亲之后,荒唐事就没有了)。而陈公博尽管地位不低,但毕竟在“领袖”的下面,是“臣子”,主要的任务是给领袖奉献才智,所以就无所谓了,得风流,就风流一下。

中国的抗战,产生了特别多的英雄,也产生了特别多的汉奸,最大的两个汉奸,要算是汪精卫和陈公博。

第一届国会选举,由于袁世凯和赵乘钧等还不知道怎样操控,结果让国民党占了便宜,捞去了近半数的席位,成为国会第一大党。宋教仁踌躇满志,准备进京做总理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武土英,对着这位国民党最能干的领袖开了两枪,未来的宋总理伤重不治身亡。

人们都知道,关于中国的民族工业,毛泽东有“四个不能忘”的说法:重工业不能忘了张之洞,轻纺工业不能忘了张骞,化学工业不能忘了侯德榜,运输航运业不能忘了卢作孚。

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需要某种秩序,都有人在寻求公道,如果政府失职,那么自然会有替代者。旧中国的种种乱象,在很大程度上源于此。

袁世凯死后,天下大乱,军阀混战,曹银越混越好,越混越大,最后在1922年打败奉系军温张作霖之后,控制了北京政府,傻子居然做了总统一傻子做总统也是傻做法,直接花钱买,一个议员一张票,开价5000大洋。结思被一向视民主政治为神圣的西方人,骂为“猪仔总统”。

日本军人对中国士兵的评价是,每仗大家争先恐后地放枪,一发接一发,等到子弹打完了,也就是中国军队该撤退的时候了。当年放枪不瞄准的毛病,并没有多大的改观。

当时扬州最大的官(也是清朝最著名的肥缺)两淮盐运使增厚(满族正红旗人),闻听有革命党进城,从西花园翻墙而遁,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同为满族同胞的扬州知府需峒,还算有点儿志气,据说投河自尽了,可惜没有死成,获救之后也不知所终。

辛亥年革命党广州起义的时候,一来皇族内阁还没有成立,收回权力的政策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施行,二来广州当家的还是汉人的能吏张鸣岐和李准,所以撑住了。而到了十月,一来政策效果开始彰显,二来又赶上瑞澂这个草包,闻警即逃,结果土崩瓦解。

中国的事就是这样,不管事情多么荒唐,只要最高领导人起了疑,假的也变真的了,荒唐难免演变成荒谬,不由得人不害怕。

但是大手笔的另一个方面多少有点儿阴暗,那就是拆民房,不给补偿,同时开征粪捐,派军警在城门口堵截进城挑粪的农民,按挑收钱。吃辣子的川人,嘴巴也辣,送给杨督军一副对子,曰:自古未闻粪有税,于今唯有屁无捐。

行政部门多了起来,对于粪捐的征收,出现了新的问题。卫生局说,粪便有关卫生,捐该我们收;社会局说,人入厕方便,是由于社会问题,所以该我们收;税务局急了,说,收税本来就是我们的事,凭什么你们来打岔横插一脚!相持不下的结果就是,一个厕所,卫生局收卫生捐,社会局收社会捐,税务局才收粪捐。同时,由王三家机构需要协调,于是就有了粪政。

在学习西方的道路上,我们的公共行政,在机构设置上,永远膨胀得最快,在公共政策上,在收费方面永远发育得最快。

人的一生,福祸吉凶,按道家的说法,完全没准儿,而且福祸相依,看起来是福,没准走到后来反倒是祸。按佛家的说法,是福是祸,全在人的作为,所谓:若问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间来生事,今生做者是。

让洋人团结起来的最直接的原因,是执掌国政的西太后听说中国出了神兵义和团,可以刀枪不入,所以大着胆子跟全体洋人宣了战,任由义和团杀在中国的洋人,杀由国的教民,政打外国使馆。

当年留学日本的人,绝大多数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因为一来国人真正肯下工夫的少,二来日本人也比较会糊歪由国人、大批地办速成学校,一年甚至半年就打发中国人学成回国。回国的留学生有的虽然连正经日语都不会说,只跟下女学会了几句戏谑的话,但却大批地担任国内新学堂的教师。

2005年是科举废除100周年。100年前,一项存在了1400年的制度,经当时的重臣张之洞、袁世凯、岑春煊、端方等人一撺掇,几年前一手埋葬了戊戌变法、被人视为顽固派首领的西太后下了一纸诏书,就这么完了。

但科举毕竟不等于学校制度,因为它事实上什么都不教。不过,由于科举创制的时候,引述古义(周礼所谓的学校制度)所造成的先天误会,以及国人天生不善分类的思维方式。

虽然,废科举后,私塾也走向式微,但那是废除科举的副作用导致的。

离我们最近的王朝清朝,一般情况下人口是三亿上下,进过私塾的人上千万,可以算得上读书人的至少有上百万,而科举的金字塔,进士不过每三年取三百个左右,每年万分之一的几率;举人稍多一点,各省多则上百,少则几十,大体上也是三年一取(另有恩科),录取比例也相当小,三年不满干员;在秀才档次,各地的学额,清初每年大县四十,中县三十,小县二十(大中小县以人口赋税和文风计算),再加上府学和额外的客籍、商籍、土籍(少数民族)等名额一县平均不到四十,以后虽然有所增加、但相当有限。

民间纠纷是日常的节目,完全没有纷争的社会是不存在的。而在古代社会,诉讼是不被提倡的,民间有了纠纷,按约定的习惯,是首先要找人调鲤的,或者是族中长辈,或者是邻居好友直至乡绅或者其他地方精英。如果不经民间调停而直接讼于官府,应该属于某种反常之举。即使进入诉讼程序,如果是“婚户田土”之类的“细事”,官府首先还是要进行调解,即进入黄宗智先生所谓的“第三域”。在正式判决之前,官府和原被两造谈判博弈,乡绅和其他的乡村精英在此期间也势必要居中起作用。无论是官方的调解还是民间的调解,纠纷调解是民间日常生活得以维持的关键性环节。

严格地说,虽然孙中山先生一直逅病中国人是一盘散沙,但从古至今,中国农民实际上是不能没有组织的。

数量最多、规模也最大的,还是宗族和宗教组织。事实上,血缘纽带和信仰纽带是农村各种民间组织的基本组织线索。

晋朝政治,过于迷信物质收买,迷信自家宗亲血缘关系,开历史倒车地把宗室分封为有实权的藩王,跟意识形态的这个窟窿不无关系。自秦汉以来,只有作为社会普遍道德的儒家伦理发发可危的时刻,人们才会特别迷恋于血亲,把自己龟缩在自己血亲关系的小圈子里,信不着亲人之外的任何人。

所以,清朝的三朝元老曹振镛说,做官要多磕头,少说话。少说话还是得说,为了防止说错,唐朝的苏味道告诉你要“模棱”,含含糊糊,藏头缩尾,到处留下活扣,见机行事,看风使舵。

从此以后,宰相乃至全体朝臣们的地位就每况愈下,明清连宰相也不设了,皇帝老儿自家一个人既做皇帝又当宰相,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既是国家元首又是政府首脑。自家忙不过来,就找人帮忙,于是有了内阁,清代将内阁虚置,另设军机处。

从工作程序上讲,有宰相的时候,各地公文

先经过宰相,然后再报皇帝,宰相处理公务的时候余地较大;而内阁军机时代,所有公文先经皇帝,然后下发内阁与军机处处理,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上面。

传统的政治制度规定不许女人干政,但却没有,也没有办法规定,一旦女人以皇帝的母亲的面且出现来干政的时候,做儿子的应该怎样制止她。汉武帝经采取了一个非常残忍的下下策,每立太子的时候,将太子的亲生母亲杀掉。

太子洗马不是洗马的,说起来与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这是太子东宫的属官,负责管理书籍文书,在明朝是从五品的京官,属于东宫官属中的重要官员。

道代大概只有左宗装一个例外,以举人的身份入了阁。近代大大有名的几个人物,像林则徐、曾国藩、李鸿童,之所以被称为林文忠、曾文正、李文忠,就是因为他们都出身翰林,而且有大学土的头衔。

翰林还有两个非常的机遇,是其他出身的人所巴望不上的。一是可以教皇子们读书和陪皇帝读书,前者实际上成了皇家的“西席”(私人老师),在对“师道”颇为看重的古代,显然地位非比寻常;后者等于皇帝的清客或者幕僚,地位虽说不高,但是总在皇帝身边,不论大事小事都能说上话。策二种机遇是被派出去当各省乡试的主考和副主考,或者出任各省的学政,主持一省的学校事务。这种差事,实际上是掌握了读书人能否进入士阶层的大门的钥匙,进了门(中了秀才)能不能参加乡试,他也说了算。

李白虽然诗名满天下,但是在唐玄宗那里,其地位和汉武帝跟前的东方朔差不多,一介弄臣而已。正因为如此,李白才可以偶尔放肆一下,皇帝也不会跟他较真,从来弄臣都有说话出格的“特权”。看来翰林这种不是官的差使,之所以能够出世,就是因为唐玄宗这个“太平天子”当得太腻,需要找各色人等解闷开心。

那个时候,阉割人的和骟牛骟马劁猪的不分家,彼此混淆,也彼此传经,但据说还是阉割人获利最大。

历史上有宦官起(至少西周就有了)。能混上个官职,足吃足喝的也只是金字塔尖上的少数人,绝大多数都是白丢了传宗接代的家伙,落得个卖身为奴。可是,任何带有风险的职业都是这样,发财风光的事情大家都喜欢传,倒霉的事,都装作看不见,心甘情愿地将它遮蔽掉。

害得官官不得不像女人一样蹲着小便不说,而且非常容易小便失禁,下体常年腐臭(正因为如此,宫刑才被叫作腐刑),年纪大了尤甚。所以,宦官无论夏天多热,下身都得用毛币塞得鼓鼓的。

苏曼殊是先做和尚,然后光着头穿西装、闹革命、吃花酒、作诗弄画。李椒同是先穿西装(甚至穿西式的女装演《茶花女》)、闹革命、吃花酒、作诗作画,然后出家当和尚。就做和尚的境界而言,苏曼殊做的是花和尚,而李叔同做的是戒律严格的苦和尚。

这个时候,教科书上说,革命党和保皇党开展了一场大辩论,在辩论中,由于主持《清议报》的梁启超这支笔,敌不过主持《民报》的章太炎的那支笔,所以,革命战胜了改良。其实,要论宣传,梁启超的时务体绝对天下独步,怎么可能输给为文古奥的章太炎?原来,这里面另有内情。

民初的学界,有两位大师级的人物是留辫子的,一位辜鸿铭、一位王国维。两位对于脑袋后面的辫子,都还挺在意,打死都不肯剪了去。

时代有新旧,学问无新旧。越旧的学问,在新的时代很可能越是值钱。

八股文固然不好,但它的不好,主要是受了历代圣贤立言的政治和道德负担的拖累,仅仅就文字技巧面言,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在汉语的文字写作技巧训练方面,它是符合汉语自身规律的。

吴思所说的潜规则,实际上有点儿像我们讲制度的人说的“隐性制度”,虽然不见成文,但却实实在在地被遵行着的某些制度,里面既包含行为规则,也包含等级秩序和组织安排。古代中国是个农业国度,用黄仁宇的话来说,就是无法用数字管理,所以历朝历代,制度设计不可避免地要留下很多空隙和含混之处,越是到制度的末梢,所谓的亲民层次上,含混的地方就越多,全靠具体和老百姓打交道的官和吏,通过自身的行为去填补。过去我们常抨击的传统的人治,在这个地方体现得特别充分。

在传统社会里,只要是正常的太平年景,官吏的行为是有制约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潜规则的形成,也是这制约的一部分。泛泛地说,监察机构的监督,传统道德的约束和乡里乡绅的制约,都是制约官吏的因素。但这些制约因素之所以能够存在,关键在于,对于整个官僚体系来说,保持平衡是体系生存的关键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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