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为了见谁一面,步行三十公里
贝壳从来没想过会再遇见树森。
城市并不大,分别多年,贝壳虽清楚的知道他发生过的每一件大事,却从没遇到过他。
同事聚会,庆祝贝壳在年终冲刺打了胜仗,一轮陪下来,贝壳喝的有点大。
踉踉跄跄从包厢走到洗手间门口,贝壳一抬头,看到洗手池前的镜子里映着树森的脸,顿时怔在原地,再也迈不开步子。
树森也看到她,在镜子里跟她对视,一动不动。
还是树森先开口“谈一谈?”
贝壳换上标准的笑容“好啊”
“你过的好吗?”
“挺好的”
“我希望你过的好,真心的”
“恩。我知道,我会的”
树森微微皱了皱眉,“还不结婚吗”
“你知道的啊,我不将就”
“我知道,要是将就你早就结了”
“恩”贝壳依旧笑的阳光灿烂。
树森突然动了怒,“你别这个表情,我太知道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树森···”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你别叫我名字,这么多年我最听不得你叫我名字”
“···”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树森有点哽咽。
“···”
“我太了解你了,什么都不用说,也别用这个表情对我”
贝壳说不出话来,却终于泪流满面。
是啊,太了解了。
树森当然知道贝壳脸上的笑容不是倔强是逞强。
就像贝壳知道,树森说的恨不是恨,是遗憾。
贝壳和树森十一年前认识,九年前在一起,四年前分开,时至今日,树森已经结婚生子,而贝壳还在单身里晃悠。
相识太早,那时候的贝壳和树森都只是孩子。
寒冬腊月,树森拉着贝壳的手放进自己的兜里给她暖手,就再没拿出来过。
两个人像小孩过家家,我当妈妈你当爸爸,我能想到的未来都是关于你。
好的时候,传纸条说情话,说一整天都不觉得肉麻。
吃起醋来,谁敢跟你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抢,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也不能忍了,恨不得撸起袖子找那人打一架。
吵起架来像急红了眼的斗鸡,你送我的东西拿起来都扔掉,你都不爱我,我不稀罕。
也正因为像小孩子,所以感情浓的化都化不开。
贝壳气性再大,只要树森买好吃的来认错,贝壳就屁颠屁颠的跟着跑了。
高中毕业散伙饭,树森醉的一塌糊涂。
他蹲着拉了贝壳的手,颠三倒四的说,就不,我就不,他们说毕业就得说分手,我就不,我们还得结婚呢。
贝壳轻轻的摸了摸树森的脸,摸到满脸的泪水。贝壳蹲在地上红了眼眶。
贝壳生日,树森不在家,贝壳以为他忘了。
结果傍晚的时候,树森出现在贝壳面前。
他告诉贝壳,他想回来,但是没有车,他走了三十多公里,只为了送给贝壳一本书,当面跟贝壳说声生日快乐。
书的扉页树森写“我在梦见你,我在一次又一次不能停止的梦见你,梦见我们有过的许多许多。”
大学异地,经费有限。
树森每天没课就去网吧打游戏,贝壳只能偶尔跑去见树森,总觉得感情顺着时间的缝隙一点点溜走。
后来贝壳在陌生的城市生病住院,树森二话没说跑来陪床。
贝壳听着树森一晚上在弹簧床上翻来覆去,隔一会儿就给贝壳掖下背角。
贝壳想,再等一等,等我们结束异地就好了。
树森后来说,那天早上他看见,睡着的贝壳蜷缩在墙边,两只胳膊抱得紧紧的,他就想,这一辈子绝不让贝壳离开自己。
大学毕业,贝壳的导师介绍她到远方工作,机会很好。
树森说,太远了。你要是去,我们就分手。
贝壳咬了牙,跺了脚,还是没狠下心来,说,我不去了。
贝壳玩心重,毕业旅行玩的不亦乐乎。
路过树森的城市,打过招呼,就住到朋友家里去了。手机关机也忘记充电。
第二天贝壳睡眼惺忪的看着站在朋友客厅里的树森,一脸懵逼。
朋友新家连贝壳都是第一次来,树森就这么循着大概方位一路问人居然寻到此处,真是神人。
贝壳看着面无表情的树森,心里绽放了一朵花。
就这样两个人在树森在的城市安营扎寨,过起了小日子。
刚毕业工资低,房租水电随礼请客什么都要钱。
贝壳和树森的生活捉襟见肘,但是两个人还是开心的像小鸟一样。
最穷的一个月,生活费只剩下121块。
树森感冒,贝壳陪他去买药,花20多块跟要他的命似的。树森一个劲说,算了,别买了,明儿就好了。贝壳还是逼着他买了。
贝壳有时候夜班,赶上树森第二天休息,他就陪着贝壳一起上,第二天两个人关了手机,在家四仰八叉的睡个天昏地暗。
晚上醒来也不饿,熬一点粥就对付过去了。
也有的时候,半夜十二点,贝壳突然就想喝饮料,可怜巴巴的盯着树森看几秒,树森就认命的下楼去买,回来的时候还狠狠的瞪她一眼,说一句胖死你。
贝壳真的胖了,树森也是。心宽体胖,这话一点不假。
后来,树森去了别的地方找未来,贝壳回了家。
他们开始几天才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几个月才见一次面。
有一天,树森说,老婆,你发现了吗?我们已经很久不吵架了。
贝壳说,那说明我们感情好啊。
其实贝壳心里明白,他们开始刻意回避什么,开始冷处理,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又是冬天的时候,他们终于分开了。
树森问,我们到底怎么了?你还爱我吗?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贝壳转过身走,就再也没有回头。
她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
那是她的树森啊,像大树一样的依靠。
她曾经在所有人面前成熟懂事,却在他面前任性胡闹。
而她的树森,本也只是个孩子,却为了自己长成了参天大树,懂得责任,懂得低头,懂得付出。
这么多年,身边的人分分合合,多少人带着期盼希望他俩能走到携手白头。
贝壳恍惚想起很久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 说把自己爱人的名字写在掌心的生命线,那么这个人就会刻入你的生命。
贝壳一笔一划的在掌心写了树森,小心翼翼的不敢洗手, 怎么还是走到了无路可走。
她不敢回头,她怕看见树森还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眼角泛着泪光。
回到家,妈妈在家。看着她的脸,问她,分手了?
贝壳终于没忍住,抱着妈妈嚎啕大哭,小声的嗫喏,妈,妈,怎么办呀,以后我要怎么办呀。
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最终也没说什么。
一个月后,贝壳去医院打掉了一个属于她和树森的孩子。
她没有告诉树森,她不想用这样的理由来留住一个决定要走的人,她有她的骄傲。
她在日记里写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
只管一无所知的寻找你的未来
我也不再和你联系
只奔向自己的未来
是谁说过,爱一个人就放他走
若回得来就是你的人
若回不来就不必再恋旧
如若有一天 我们都成为更好的自己
而你未婚我未嫁
那时候我可以多么骄傲的和你站在一起
只希望不管走多远
你身上的那条线还是系在我的指尖”
后来,贝壳去了其他的城市。他们还见过一次面。
树森给贝壳打电话问事情,正赶上一个节日,顺口问贝壳怎么过。
贝壳说自己过,同事都回去了。
树森没有说什么,却在几个小时后出现在贝壳公司。
贝壳突然想起来好多年前的生日,也是这个人,走了三十多公里路,只为了亲口跟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
他们很默契的没有提以前,牵着手去吃了饭,逛了街,树森就走了。
那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也再没联系过。
听说树森相亲了
听说树森要结婚了
听说树森有孩子了
听说的时候,贝壳远在千里之外。
她清楚的知道树森发生的每一件大事情,却再没见过他。
只是她开始不断的梦到树森,还是那张年轻孩子气的脸,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闪闪发光,笑起来,眼角会有浅浅的鱼尾纹。
以前树森老做梦,梦到贝壳离他而去,醒来就跟贝壳抱怨,贝壳总说他杞人忧天。
现在轮到贝壳做梦,却不知道跟谁去抱怨。
贝壳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到树森。
这里生意并不好,平时都是门可罗雀。
树森一瞬不瞬的看着贝壳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终于没忍住,抬起手来擦了又擦。
轻声的说,别哭了。别哭了。
贝壳抬起头,仔细地看着树森,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一点一点的记在心里。
这次分别,下次偶遇不知道又是多少年之后,贝壳有点害怕,有一天她突然想不起来树森的样子。
贝壳认真的对树森说 我会好好的,你放心。
我知道你的祝福是真的,因为我也是,比谁都希望你能过的幸福。
我会加油,早点把自己嫁掉,让你放心。
说完贝壳就走了。像那个冬天一样,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包厢,大家拉着贝壳玩游戏。
大屏幕上,梁静茹唱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
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
我的微笑都假了 你在就好了···”
你还会为了见谁一面,步行三十公里
有的故事,时间过去很久,转过身还是会重逢。
而有的故事,说了一句再见,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一起走过最艰苦的日子,却没有办法携手终老。
感谢你出现,那么真切的爱过我。
只是,好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拥吻一分钟,就把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