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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 碧

2022-07-22  本文已影响0人  一川一人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缘起

夜色正浓,一轮清月悬于如墨的天空,没有看到什么星星。微风从敞开的窗中懒洋洋吹进来,拂起轻纱帐幔。她从混沌昏睡中醒来,只觉得浑身软绵无力,精神倒是清醒得很。 都说大梦初醒人清明,真是如此。 抬眼看了看床上躺着熟睡的年轻女子,眉眼弯弯; 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女子左手腕上的碧绿玉镯,晶莹剔透,她无声地莞尔一笑。

她的名字是碧,她不是人。她是玉魂,千年玉魂,每隔百年会从沉睡中醒来,到这人世间走一遭。即是玉魂,必栖身入玉。她曾是玉鼓、玉钗、玉枕、玉佩......,曾出入帝王宫殿被天选之人把玩于掌中,也曾垂坠于贫寒之家姑娘的双耳之侧。世间百态如过眼烟云,往复叠加。

这只绿镯应是她在今世的入境口,她休憩与共的容身之处。只是不知这位姑娘是何等人士,和她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渊源。 唉,不多想了,太费脑子、烦心。 她就是这样,一旦什么事情想不清楚,就不耐烦起来。随它去吧,她飘飘然晃出了屋子,准备探探这个全然未知的“新鲜”世界。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月亮底下也是如此),历经了一世又一世,她也需要“随波逐流”、“与时俱进”才能尽快顺利融入这世间。

街上的景致与上一世完全不同,道路狭窄但很平坦,两侧都是极高的楼,在夜色中似刀劈斧砍的峭壁,只不过又有着亮闪闪的点点反光。天边渐渐发白,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每个人服饰怪异 (反正对她来说,醒来的世界一开始都会有些奇奇怪怪,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但都行色匆匆,手里捧着个不大的长方形的物件,双眼聚精会神盯着看。又或者一边走一边目中无人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街上还有许多移动迅速的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方盒子......

她要赶紧回去了,趁着那个姑娘还没有醒。

碧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世界和这个姑娘。 姑娘名叫刘玉,今年二十六岁,是一家公司的“小白领”。虽然她的领子不白,但这里都是这么叫的,碧也懒得费心深究了。 随着刘玉每天奔波于这个城市的角落,碧有些心疼这个姑娘, 心疼这个世界的女子, 真是辛苦啊:要挣钱养家还要相夫教子;要貌美如花还要真才实学;要温婉善解人意还要强势出人头地......  好在刘玉长着一副好皮囊,人美、心眼儿好、性格也好,人前每天都乐呵呵的。人后只有碧知道,刘玉过得是多么不容易。

刘玉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福利院的阿姨叔叔都很喜欢她。 她手上的玉镯一直是个谜,是捡到她时在襁褓中发现的。曾有人拿去鉴定,颜色倒是通体晶莹剔透很漂亮,但据说是并不怎么值钱的玉髓。等到她长大些,这枚玉镯就佩戴在她的左手腕,就这样一直陪着她。刘玉从没见过她的父母,她曾经有段时间很执着地想:“要是能再见到他们多好,那怕只见一面也好......”  之后随着渐渐长大,这个念头也就淡了。

碧很喜欢这个叫做刘玉的姑娘,虽说她比她大了上千岁,但脾气秉性倒是很合她的胃口。作为此一世她的“守护人”, 碧一直在想是不是要和刘玉“见个面,打个招呼”。真不知她会怎么看自己这个异类。

说是“守护人”,其实也没什么定数要求,作为还是不作为,全在玉魂一念之间。玉魂虽可“舍身护人”,但自身修为却必有减损。持有“玉”的凡人一旦命断,这种松散契约关系就到此为止。玉魂就可以回去沉睡等待下一次唤醒。记得曾经有一世她作为玉佩投至公侯相府的少爷手中,实在懒得搭理那些破事,不到十年就回去睡觉了。“希望这一次能遇到些有趣的事情”,碧心里暗暗想着。

2. 见面

刘玉的日子过得相对简单,平常基本上两点一线,租的房子和工作单位。周末她会不定期回福利院,尽力帮助院长和老师们照顾那里的孩子。每次回去看着那些孩子她就会想起自己的过往。经历过这些的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上大学,有一计之长,独立生活,凭本事自己挣钱自己花。她很喜欢孩子,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望着他们清澈的眼神她觉得心会轻松许多,受苦受累也心甘情愿。她不社恐,事实上在单位人缘儿还不错,但说实话她平日更愿意自己一个人窝在家里独处,自在。近几日她莫名觉得有些和之前不同,感觉周围有些新“气息”,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周一的早晨照例是一团忙乱。收拾妥当她匆匆忙忙出了门。街上的喧嚣迎面而来,车水马龙人挤人车挨车,让人心生莫名的烦躁。手腕上的玉镯传来一阵沁凉,让她觉得很舒服。这只玉镯自她戴上就没再摘过,有它时刻陪着她心安。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她心爱之物,无价之宝。

转过街角,一辆面包车突然像失了平衡,连着撞倒了几个隔离桩,窜上了人行道,向着刘玉的方向冲过来。在她和迎面而来的车之间,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背上的明黄色书包格外显眼。女孩儿应该是被惊吓到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儿躲闪逃开的动作。

一瞬间刘玉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孩子。然后她觉得自己被顶了起来,漂浮在空中,像羽毛一样,接着重重落在了地上。孩子被她推倒摔在路旁,万幸躲开了。但她,被车重重撞到了,像个玩偶一样弯腿躺在路面上。

凄厉声中救护车风驰电掣般驶入医院急诊,刘玉看到自己躺在急救床上被人推着一路急行。 她有些糊涂。 如果躺在床上的是刘玉,那么她又是谁? 漂浮在空中的她又是谁?她觉得身旁有个影子如影随形,转过头看到一个和她一样漂浮在空中的姑娘,一身绿裙却又有些透明。

碧有些懊恼,在医院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和刘玉见面完全不在她的计划当中。她有些尴尬地顿了顿,说:“嗯,那个,你好,我是碧。”

3. 执念-惑

刘玉一脸疑惑,小声咕哝着:“ 你,你也是被躺着送进来的?!”, “我们为什么会这么漂着......”  碧轻笑了起来,说:“ 这个嘛,怎么和你说呢。我和你不太一样。不过你现在是个特殊状况,你的魂魄暂时离开了肉体-就是躺在床上的你,之后怎样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不过我很好奇,刘玉,当时你怎么就冲过去了,不然你是有足够时间躲闪开的呀!”

刘玉对这种飘着且行进中的谈话状态颇有些不适应,不过她渐渐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除了身边这个自我介绍叫碧的女子,走廊、过道、急诊室内外好像到处都有这样轻飘飘移动的。她从来都不知道医院的空中竟然还这么拥挤。收回视线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想着那个小姑娘还那么小,不能死......”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当时在现场?......”

一边说着,一边跟随着急行的医护人员,她们飘进了手术室。清冽的灯光下,刘玉的抢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仪器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器械碰撞偶尔产生一两声清脆声响,主刀医生眉头紧锁,看得出遇上了难题。刘玉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说:“你说, 我会死吗?”  碧在空中转了个圈,说:“ 你不用这样压低声音,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我们”。 “ 我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冷得让人不舒服。”

刘玉有些无语,有些心慌意乱,思绪飘散,低声呢喃道:“我会死吗?死了会怎样? 如果一定会死,我有什么遗憾,有什么愿望没来得及实现?不,我不能死。我还没找到我的父母,我想要见他们,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刘玉没有觉察到自己因情绪激动而提高的声调,被吓了一跳的碧有些悲悯地看着她。 “凡人,终究是陷在自己的七情六欲中难以自拔。豁达洒脱如刘玉,终究还是心结难解”,她苦笑着心里嘀咕:“先想想目前这一关怎么过吧!好不容易碰到个有趣又合意的人,我可不想这么快再回去睡觉!”

突然间刘玉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道拉着她扑向手术台,她不禁喊出了声:“碧,我怎么了!快救我!”  碧心里说:“我正在救你啊!” 但她还是连忙说:“刘玉,别害怕,你不会死。之后再和你细说。”

周二的中午,阳光正好。刘玉从“沉睡”中醒来,觉得浑身疼痛动弹不得,目光迎上了病床边老院长慈祥的面容。“她没有死,她活过来了。” 她的心中有许多疑问,那个透明的绿裙女子,手术室里的对话..... 一切仿佛像一场梦。

已是满头白发的老院长笑着说:“你醒了。可吓死我们了。你说你这个孩子,真是不要命了……”  刘玉努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被院长用手轻按住肩头,“先别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个小姑娘没事儿,只是有些擦伤。她父母想来医院看你被我暂时拦住了。等你好些再说。” 听到这番话刘玉觉得松了口气。她突然觉得有些异样,抬起左手发现玉镯不见了。

老院长连忙说:“别急,在这儿呢。”说着拉开抽屉边取出那只镯子边说:“你说奇怪不奇怪,你搞出这么大动静儿,这玉镯倒安然无恙。” 将玉镯轻轻戴回左腕,那温润沁凉的熟悉感觉一下子让刘玉觉得恍如隔世。

她心里涌出了一个念头,一个坚定的念头,她要寻找她的生身父母,哪怕他们已不在世,她至少要知道她从何而来!

她正犹豫着怎么和老院长开口,一阵脚步声从走廊由远及近,医生来查房了。

4. 联手

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半百年纪的医生走了进来。头和脸藏在帽子和口罩之中,只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晴,犀利、干练,有着傲视群雄的霸气。年轻的小大夫赶着说:“这是我们宋主任。要不是她昨天赶巧在急诊,你的命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宋主任还......”,后半句话被生生憋了回去,在主任扭头看向他时。

老院长一连声地道谢救命之恩。宋主任显然是见惯了这种情况,职业性地微笑着说:“也是这姑娘福大命大造化大。怎么样,感觉如何,让我检查一下……”  刘玉乖乖地任她摆弄着自己,突然觉得主任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了,她的手竟然有些颤抖。抬眼顺着看过去,她发现主任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左手,一股灼热感聚焦在左手腕。只是短暂的一刹那,主任的手又开始动了起来,有条不紊地做着检查。稍后她说:“恢复得还不错,继续休息”, 说完又在一群人尾随下匆匆走出了病房。刘玉觉得有些恍惚,不知刚才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摇了摇头,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最近太敏感了。”

病房中又只剩下老院长和自己,刘玉本想借此问问院长,但她实在有些疲惫,又昏昏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透过病房的窗帘可以看见月光。刘玉轻轻叹了口气。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得让她有些应付不来。 这时她发现房中还有一个人,那个绿裙姑娘安安静静盘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定定地看着自己。 “你好,碧姑娘。” 刘玉主动打了声招呼。

接下来听到的事情让刘玉更是目瞪口呆,碧姑娘竟然不是人!是个......神仙姐姐,暂且这么叫她吧,不然难道叫奶奶?!她心中不禁有些惶恐,自己会被老天选中,福兮祸兮?!

看到刘玉脸上的阴晴不定,碧安慰她说:“别害怕,我又不会害你。相反你有什么愿望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实现呢! 你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就把我当作你姐姐吧。”  刘玉听得心里一酸,深藏心底多年的怨怼、孤寂、落寞终于忍不住随着眼泪喷涌而出,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面前,就这样“崩”不住了。

渐渐平复下来的刘玉轻声说:“我想寻找我的身世之谜,我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你能帮我吗?” 碧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医院,医院是生死相汇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每个人应该都是在医院出生的。听老院长告诉她,手术中发现她是少见的“熊猫血”, RH阴性O型血。这种血型非常少见。 她们决定从医院开始查起。

有了碧这个“异人”的帮助,一切似乎应该很快水落石出。还有那个宋主任,刘玉总觉得哪里有些有些奇怪......

5. 执念- 爱

宋锐领着一群人转身又“浩浩荡荡”出了病房,她的心狂跳不已,仿佛就要冲出胸膛,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扣住,指甲恨不得嵌入肉里。她强稳住心神,继续查房,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回到办公室,她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连呼吸都觉得有气无力。那个碧色的玉镯是那么熟悉,还有那个姑娘,是Rh阴性O型,她们家的标志性血型,那么她会是...... 会是......姐姐的孩子吗?!

玉镯是她送给姐姐的。当时宋敏怀着身孕离家她是不同意的,但是拗不过姐姐的脾气。姐姐走后不久就发生了那件事。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姐姐的下落,多方打听可惜音信全无。再之后她来到了这座小城,当年姐姐离开时说要来的地方。她安顿了下来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幻想着,哪怕希望渺茫。这个叫刘玉的姑娘被送来时情况危急,她正好在急诊就参加了手术。术中需要输血才发现这个姑娘是“熊猫血”,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血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自己的血可以配型,可以输。当时的感觉很奇怪,她觉得她必须救下这个姑娘,不惜一切代价。

等到第二天查房时看到姑娘手上的玉镯,她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只,她亲手戴在姐姐手上的那一只。她应该没有看错,因为那只镯子上有个很小很小的黑点,应该是个瑕疵。记得当时她还和姐姐开玩笑说那是她的“心眼”,会随着姐姐走天涯。陈年往事一旦“开了门”,就像洪水涌来,仿佛要淹没她一般......

姐姐是去找他的。新婚不久,他就被派往这个边陲小城支教,他是一名老师。没有人愿意去那样的穷乡僻壤教书,他去了。路途遥远,通信要隔很久才能收到一封,每次收到来信,姐姐会捧着那封信反反复复看好久好久,直到纸张都起了毛边儿。过了些日子,姐姐决定要去找他,不顾家人阻拦义无反顾地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之后就听说那里发生了一次山体崩塌。他数次往返救了多名学生,最后一次进入学校,没有再出来。姐姐也被列入了失踪者名单。她和姐夫的家就在学校里面。

宋锐来到这座小城住下后,凭着从之前来信中得到的只言片语,一路打听到那个地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家儿童福利院门口。

碧晃晃悠悠在医院里逛,不多时就打听到(连听、带看,捎带着再翻)许多“有用的”信息。昨天给刘玉做手术的宋主任也是Rh阴性血,竟然还为了救刘玉给她输血。宋主任不是本地人,几年前才来到这个地方。碧也去医院档案室转了装,不过那里又脏又乱,她胡乱翻了翻泛着霉味的纸就赶紧逃出来了。

她觉得这个宋主任有点儿意思,虽说医生救死扶伤为天职,但手术台上肯为素不相识的病人献血供血,应该也不多见。 再者这么巧,她也是“熊猫血”?!要这么一看,刘玉和宋主任长得还真有点儿像......

6. 释然

碧将下午打听来的信息原原本本说给刘玉听,还不忘时刻表扬下自己是多么有效率。“没有找到出生记录也情有可原。那个年代这座小城还很落后,不一定管理完善。 宋主任这条线索倒是很有价值。早上她看到自己手上的玉镯有些表现有些异样,加上她也是熊猫血,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联..... ” 想到这些,刘玉的心怦怦直跳,都有些等不及老院长来了,一定要仔细问问清楚。

晚上,老院长并未如往常时间出现在病房。刘玉心里着急,不时向门外张望,想着“院长怎么还不来”,嘴上对碧说:“你帮我去看看老院长到了没有,行吗?” 碧有些懒洋洋地说:“诶呀,人家忙了一天都快要累死了。你别着急,也许一会儿就来了。”  正说着,脚步声传来,老院长走进了病房。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身后,跟着宋主任。

夜色已深,一番谈话(主要是她们说,她在听),刘玉的心随着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有激动、有伤悲、有委屈、有欣慰...... 病房里陷入了沉寂,只有仪器发出一如既往单调的嗡嗡声。沉默了一会儿,刘玉抬起头轻声说:“宋主任,啊不,小姨,我可以这样称呼吗?!”,宋锐眼眶红红的,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很开心知道了我的身世、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来自什么样的家庭。我真的非常高兴。 这些年来我在福利院长大,老院长姓刘,找到我时有这只玉镯随身,所以就给我起名刘玉。她待我如亲女儿一般,可我还是心有执念,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可能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我在父母“当年的学校”长大成人。 其实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并没有抛弃我,一直守着我、爱着我!”, 两行泪水顺着刘玉的脸庞缓缓滑落,但她的嘴角是向上弯的。

命运很神奇。看惯世间一切悲欢离合,始终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碧也不免有些感慨。虽然有未解的疑惑傍偟,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她喜欢这人世间,虽有千难万险,但总有真情和爱存在。这时,那只玉镯上的那个不起眼儿的小黑点儿好像正发出微微幽光,一闪一闪的。碧会心地笑了。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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