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快乐,船长先生!(26.2)
韩懿无比冷酷地注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位学生,仿佛在审判被告的事实经过,而不夹杂一星半点的情感。陪审团——门边的老师,他们有恭喜祝贺的理由,也有开心激动的心情,可还是压抑着准备听取法官的言论。
“一个考上西南联大的学生,只要一个。”韩懿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和第一天踏进教室时的一样,“你们答应过,你们承诺过,但是现在,一个也没有。”
臧承吾听见有女生在低声啜泣,来自座位的斜后方,是吴蓶娜还是……而他的同桌,接二连三的泪水已经滑落了好几颗,何叶哭得令人心碎。一阵麻木袭上臧承吾的指尖,比细小的蚂蚁还要稠密,它们沿着手臂往上,翻越肩膀攀爬颈脖,最后覆盖了正个脸庞。委屈呢,不甘呢,愤怒呢?臧承吾颓丧失望地坐在椅子里,他好希望班里有人考上西南联大,任何人。
“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梁健辉站到第一排的课桌前,看了眼韩懿笑逐颜开地接着说,“就算是普通班级也考不到这个水平的。”
“普通班级考不上西南联大。”
“干嘛这么苛刻呢,他们早就超过当初的自己了。”
“班上的排名可没太大变化。”
“班上?我们现在说的是高考成绩,大家就不要钻牛角尖了。”
“当把西南联大设为目标时,为的是超过别人。只有不停奔跑,才能使自己保持在原地。而在座各位,还停留在原地。”
为什么跑起来了还会在原地,难道我们是在原地踏步吗?疑惑的不仅是学生,还有老师,他们面面相觑然后把目光投向韩懿。
“这间教室里,400多分的、300多分的、200多分的,也大有人在。大家是不够努力吗,不是的;大家有足够努力吗,也没有。我不否认各位的汗水,你们的分数都是用汗水还有泪水换来的,但和考上西南联大的付出相比,你们仍在原地。
你在奔跑,这条道路上的人都在奔跑;如果你真的想要去到另一个地方,那就不停地跑,加速地跑。现在,你们已经知道自己可以跑多快了,那你们能跑多久呢?有人会在大学停止奔跑,有人会在大学重新起步,即使不在大学,也会有别的道路通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西南联大,那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它的重要在于提供人生的可能性。现在,我们少了西南联大所带来的可能性,但否认不了今天的可能性,也否认不了明天的可能性,更否认不了未来的可能性。希望,就是最大的可能。”
学生的悲不再是内疚的、畏惧的,他们的心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坚定;这样的坚定,并非源于面对艰难困苦,而是迎接未知。眼眶中的泪水温润、湿热,大家也依旧微笑着。
“跑很快,超过别人;跑很久,超越自己。”
话毕,韩懿走下讲台,把位置交给班主任,然后和其他老师一起站在门口。邓泽华,以往那个暴躁的小老头今天也显得慈眉善目,他有点哽咽,说话的时候眼光总是躲闪。学生们惊呆了,邓泽华从前那副横眉冷目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居然连说话也有些磕巴。
趁大家没有注意,韩懿悄悄退出教室,一声不响地走下楼梯。舒薇恩见状跟了上去,奇怪的是,韩懿径直去了校长办公室,莫不是还要因为之前的承诺而较劲?舒薇恩在走廊停留,决定等他出来。
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刻。
十一班的教室,哭泣和欢笑交响在一起,为了即将分别,为了再次重逢。握手与拥抱,老师与学生,他们都成为了彼此记忆里的一部分。在今后的某天里,或许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只要想起当时的话语,便能会心一笑。
“我要去上大学了。”
吴蓶娜走出教室来到陈世哲身边,两人对视着站在走廊上
“没想到,你是十一班考得最好的。”
“羡慕吗?”
“这只是暂时的,”陈世哲坏笑说,“我明年会超过你的。”
“很有信心啊。”
“那当然了。”
“拭目以待。”
“你……”
“怎么?”
“你还会直播吗?”
“不知道。”吴蓶娜害羞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我现在是真的很喜欢读书呢,知道的东西越多,不知道的东西就更多。就算是上了大学,我也想读到不能再考试为止。”
“硕士吗?博士吗?”
“不好说。如果可以,我想读下去。我好像还挺善于学习的,哈哈,以前居然不知道。”
“以前也没试过。”
“对,哈哈哈哈……”吴蓶娜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一定可以。”
“谢谢,你也一定要考上。”
“西南联大。”
“西南联大。”
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不曾有过的光辉,那是一种不需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力量,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他们意识到原来大家已经不同了,彼此面前的宛如一个崭新的人,不再为了填补空虚而渴求安慰。
“我们这是分手了,对吗?”
“我们没有在一起了。”
他们相视一笑,挥手再见。吴蓶娜离开教学楼昂首挺胸地走向校门口,和在街边等候的妈妈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嘿!”
有人叫住陈世哲,许久不见的欧樊站在不远处;陈世哲立在原地,等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学生走过来。
“什么事?”陈世哲率先发问,不耐烦地依靠在走廊护栏边。
“嗯——”向来盛气凌人的殴樊现在全无架势,“你,没去考试?”
“怎么了?”
“我只是想问,嗯,你要复读吗?”
“干嘛?”
欧樊不再屈从那狭隘的自尊心,诚实地坦白道,“我也要复读。”
“你也要复读?”陈世哲惊讶不已,“你怎么也要复读?”
“没考上想去的学校。”
“那分数线一定非常高了。”
“非常高。”
“比西南联大还高吗?”
“差不多。”
“所以你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什么?”
“我可以帮你补习。”
“不不不,是我可以给你辅导。”
“少来了,你理科,我文科。”
“语数外,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