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子谦遇见太宰治(三)·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二)

2018-08-30  本文已影响0人  子谦法务工作室
当子谦遇见太宰治(三)·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二)

虽说很多中国人崇尚道家文化,但毕竟还是极少有人真正做得了庄子,认为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可以面对死亡“鼓盆而歌”。

然而,人类不是必然而生,但却是必然而死。

寻求长生不老之方的帝王们死了;传说的彭祖即便活了千年八百岁,也还是死了。

人们的贪生怕死虽说是正常自然,但却有如螳臂当车,徒然。

可千百年来,绝对多数的人类仍然努力地与死神对抗。而且似乎成绩斐然——现代科学家们已发出令人类振奋的预言:长生不老之术即将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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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有人十分的例外。他活着似乎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追求死。

比如一个叫太宰治的人。从二十岁起就开始自杀,一次又一次,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在三十九这一年才完成自己的这一“死亡使命”。

有个叫川端康成说:死亡是最高的艺术。

而有史以来,能够真正体现这一“死亡艺术”的恐怕也就只有太宰治了。

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二战时期,日本著名“无赖派”作家。

太宰治一九零九年(明治四十二年)六月十九日出生于青森县津轻地区首屈一指的地主富豪之家。太宰治的父亲津岛原右卫门,曾任众议院议员,后当选贵族院议员,同时经营银行、铁路。

太宰治从中学开始便迷上写作。

一九四零年,他三十一岁。而正是在中国人所谓的而立之年,他在日本文学界正式确定了新进作家的地位,接着发表大量作品。如《女的决斗》、《俗天使》、《鸥》、《哥哥们》、《老海德堡》等。其中《超级控诉》、《快跑!梅勒斯》发表后根被誉为名作,社会声誉极大提高,时受邀各处演讲。

太宰治虽一生热爱写作,但却并非局限于书斋。比如战前他曾参加左翼运动,战后又积极参加众议员选举,最终他的长兄文治当选

一九四八年三十九岁的太宰治发表《如是我闻》,震惊文坛,并着手创作被称为其“天鹅之作”的名著《人间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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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今天中国人的眼光来看太宰治,他无无疑会是个风光无限的“社会精英”。

然而,那个时候的太宰治却总是感到自己生不如死。

所以在他短短的不到四十年的人生岁月里,竟然有五次自杀。而且每次自杀都可算是一部“传奇”。

第一次是在他二十岁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他非常崇拜作家芥川龙之介,于是企图用和芥川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最后吞下的安眠药远远不够,因此,他没能追随芥川而去。

第二次是在大学时期,因为学业荒废被耻笑,而产生厌世情绪,再次自杀。但这次他找了个伴。他和一名仅同居三天咖啡馆女招待一起就跑到海边,双双殉情。仍然是吞吃安眠药。可最后他又被救活了,而与他一起赴死的少女却真的死了。

然而这次没死成,却让他比死更难受——他因为教唆少女自杀而被起诉,在良心上也受到深深的谴责。

第三次自杀,是因为芥川奖。作为一名自小就崇拜芥川龙之介的作家太宰治太在乎获得芥川文学奖了。第一次,他的短篇《逆行》本是入围第一届芥川文学奖。然而川端康成的反对,导致他落选;第二届,他原以为这次对于他,可说是唾手可得,不料还是落选;而第三届,还是落选。于是,他深受打击,跑到山上要上吊自杀,只因绳子脆弱,没能见到死神。

第四次。得知自己的深爱的情人小山初代背叛了自己,以至差一点精神崩溃。无法接受事实的太宰治要挟初代到了一处谷山温泉,实施殉情计划,仍是服安眠药。而这次服下的安眠药药量仍然不够,两人都没死成。

而这第五次,也就是一九四八年六月十三日,太宰治走了近二十年的“死亡之旅”终于到达终点,顺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一次是和他的另一个情人一起,跳入东京西郊的河里溺亡。据说两人的腰部,用红色的绳结绑在一起;彼此的手,穿过对方的腋下,紧紧抱住对方的头。据说,两个人在雨中沿河走了好长一段路程,然后才跳入河中。

“不要绝望、在此告辞”——这是太宰治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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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太宰治的“死亡故事”,可能会让人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甚至有荒谬之感。

如果这样,便是没有了解太宰治。只有真正了解了太宰治,才会了解他的死。而也只有了解太宰治的死,也才真正了解太宰治。

而要懂太宰治,只要去读他的小说。

因为他的小说属于那个时代社会典型的“私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就是作者个人人生写照。

太宰治小说的主人公往往表现出很强的边缘性人格障碍,厌倦社会,太宰治书中主人公或者说他自己往往对社会的格格不入。

这种厌倦,绝非单纯个人心理或精神疾病,是靠心理医生去解决

——而得靠社会学家,也或许真正的政治家来解决。

因为这样的厌倦是对整个当时日本社会,而非是个人的人生。

在敏感多思、渴望着爱与美好的太宰治眼中,二战前后的日本社会处处充满着虚伪与罪恶。天皇与主战派们,为了个人及小团体的野心,以所谓的称霸亚洲甚至世界的“大国梦”、“大和民族的伟业”、“效忠天皇的荣耀”等等,诱惑欺骗着无数日本人为之疯狂杀人或自己送死。

然而,这却是“主流”。

缈小的个人虽然看透了这主流之恶,可又如何对抗?

刚开始还以某种“不合法”的方式抵抗一下子,正如《人间失格》中的主人公所言:

“不合法,对我来说有点好玩。说得更明白点,这让我心情大好。世界上所谓的合法,反而都是可怕的”

而这种“不合法”的抵抗又是如此的软弱无力,不如干脆放弃抵抗。于是厌倦自我颓废堕落,最终生命在在自我沉沦与放逐中跌入毁减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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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社会的虚伪与罪恶,世人都在以和种方式“抵抗”着以求活下去。

但他们的“抵抗”又是特殊的“抵抗”——适应,甚至同流合污。

于是太宰治一边自己放弃这样的“抵抗”,一边嘲笑世人:

彼此间相互欺蒙,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双方竟然都毫发无损,甚至似乎毫不在意彼此的欺骗。如此高明因而也称得上是光明磊落、公平而令人欣愉的人间失信的例子,在人类生活中俯拾皆是。然而,我对于人们彼此欺骗的事实却没有兴趣,因为我自己就借着装痴装傻成天在欺蒙别人。我对于道德教科书般的正义或道德什么的毫不关心,但是有些人虽然相互欺骗却又光明磊落、公平而欣愉地生活着,或者似乎从中获得了生存的自信,这实在让我无法理解。

而太宰治这种“不抵抗”在世人眼中,又会成为一种“罪”,“不配为人”,于是他为此写下最后的名篇《人间失格》。

“人间”这个名词,在日语是与“人”同义,不具“社会”等含义,所以“人间失格”的意思就是“丧失做人资格的人”。

而从太宰治的作品中又可以看出,他很为自己的这一不抵抗而骄傲。在他的另一本《斜阳》中,主人公即使在自杀的遗书最后一节,也要写下“我是贵族”;在《东京八景》中的主人公又道“我是无知骄傲的无赖汉”。

最后,骄傲的太宰治屑于和那些“彼此欺骗得幸福快乐”的人共同活在人间,于是投到了死神怀抱。

也许在他看来,只有死神反到才没有罪恶与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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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再来看太宰治,世人无不认为他的颓废、软弱甚至堕落。

人们只看到他的消极。

而在我看,却是恰恰相反——人世间有多少人能象太宰治这样如此猛烈坚强地对抗世间之恶呢?

他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他宁愿做一个“与世无争的社会废物”,也不愿做一个手染鲜血“积极于世的精英”。

而很多那些所谓“积极”的世人,其实不过是苟活而已。

然而他们却能从这种苟活中找到“幸福快乐”。

可人类之堕落罪恶,不正是因这些“幸福快乐”的人么?

这人世间,似乎只有太宰治在能为自己不能改变人间之恶而惭愧自罪。于是他不无歉意又深感无奈地对世人道: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可无数“生而为人“的世人们又能有多少有这样”的“抱歉”呢?他们最多也就是抱怨一下别的“世人”罢了。

对此,太宰治便又道:

所谓世人,不就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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