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文 || 苏安,别哭

2020-06-27  本文已影响0人  黎明背包客

  苏安有一朵云,一朵随心而动的云。

〈1〉

  那天晚上,狂风暴雨,雷鸣电闪,轰鸣的巨响声中,一声婴孩的啼哭响彻小山村空旷的天空,苏安用最纯净的声音表示着对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抗拒。

  苏安的奶奶李神婆,此刻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嘴里念念有词:天将异象,不是神种,就是孽种啊。

  穷山区小医院的门被推开了,李神婆着急地询问:“小子还是丫头啊”。

  苏明厚一脸兴奋,“妈,是个闺女,进去看看吧。”

  李神婆的如花般笑脸瞬间没了笑容,进去草草看了两眼,一脸厌恶地退了出来:造孽啊,造孽,是个孽种啊。

  李神婆把苏明厚叫了出来,一脸烦躁地说道:“明厚,苏家要有大灾祸了,你婆娘生了个孽种啊,要是个小子那苏家就起身了,可惜是个闺女,克双亲啊。赶紧别花钱了,接回家吧” 。

  苏明厚有点生气:“妈,好好的喜事,你就别瞎说了,你算的也没准过啊。现在王霞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哪能回家,况且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李神婆感觉自己作为神婆的尊严受到了儿子的践踏,一股抑制不住地愤怒突然就涌了出来:“回去,必须回去,瓜婆娘生了个孽种还想在医院多花我的钱,门都没有。”

  “妈,求求你别添乱了,王霞是你儿媳,苏安是你孙女,都是你亲人,你就不能盼着她们好吗?”苏明厚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行啊,你觉得妈错了呗,妈自己回去,生孩子的钱,住院的钱自己付吧”。李神婆说完,怒气冲冲地往医院外走。

  苏明厚被气的头昏,也不拦她。

  “明厚,明厚”,产房里王霞虚弱地叫着苏明厚。

  “哎,在呢,怎么了”,苏明厚进了产房。

  “明厚,不如咱们听妈的,咱和妈一起回去吧,外面这么大的雨,让妈自己回去也不放心啊,你自己送妈回去,我没有你陪着,我又不安心,快去把妈拉回来,咱们一起回去”。产床上王霞拉着苏明厚的手强打着精神说道。

  “霞,没事,你安心住着,钱我想办法,你放心。”苏明厚一眼看出了王霞真实的想法。

  三分钟后,苏明厚黑着脸在小医院破大门的门口拉住了李神婆,“回,回,一起回”。

  漆黑的夜里,一辆带着棚的三轮车闯进了风雨世界。李神婆坐在三轮车狭小的空间里,越想刚才的事越生气,越生气越觉得车里的两人碍眼,索性不声不响地跳下了车,打着伞慢慢在大雨里走。

  “明厚,明厚,你把车停停,妈不知道去哪了”,虚弱的王霞睁开眼突然发现婆婆不见了。

  苏明厚赶紧停了车,打着伞下了座。苏明厚隐隐约约看见了后面的马路上慢吞吞走着的小黑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霞,她在后面走着呢,我去看看。”苏明厚的脾气在爆发的边缘。

  事情就是这么不巧,苏明厚迎着李神婆走过去的时候,突然一阵强风把停在高低不平路边的三轮车吹倒了。

“砰”的一声响动,三轮车翻倒路边,王霞在车里挣扎地呼喊声、苏安的哭声,都被淹没在深厚的雨的世界里。

  正如李神婆预测的那样,苏安是个孽种,她首先克死了她的母亲。王霞淋了大雨,受了风寒,回家就高烧不退,三天后就撒手人寰了。

  李神婆没有悲伤,她炫耀着跟王明厚说道:“看吧,那丫头就是个孽种,现在丢了还能保你一命。”

  世界把悲伤留给了苏明厚。苏明厚深爱着的王霞离他而去,同时世界上却又多了一个不能让他解脱的羁绊。他单方面与冷嘲热讽的母亲断绝了母子关系,一心一意地赚钱,打算独自抚养苏安。但李神婆或许是真神了一次,她的预言再次应验,长时间拼命赚钱的苏明厚在回家的路上摔下了5米深的沟渠里,送到医院抢救时,他始终呢喃着苏安的名字,最终眼角躺着眼泪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李神婆在得知儿子死亡的消息后,瞬间崩溃了,她幻想过,但从来没预料过这件事真的会成为现实,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儿子的名字,歇斯底里地痛恨着苏安,是这个孽种害了她儿子的性命。

〈2〉

  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背上了罪孽。在苏安成功的又克死了她的外婆后,5岁的苏安只剩下李神婆这么一个亲人了,于是苏安的抚养权被强行塞到了李神婆手里。

  苏安的命运开始在此刻被改写,她的云也是从此刻悄然出现了。

  苏安第一次见到她的云是在一个晚霞密布的黄昏。那天黑瘦的苏安站在齐膝深的水里割着喂牛的水草,不远处的水面上突然传来小朋友的嬉闹声,她望着那群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心里暖暖的、痒痒的,她渴望朋友,渴望能和他们一起玩耍。于是她放下镰刀,扭捏着身体慢慢靠近这群孩子。

  突然有个孩子发现了她,他惊恐地大叫:“快滚开,孽种,大家离她远点,她会巫术,会杀人。”

  其他孩子瞬间呼啦啦地跑了很远,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后,才有人大着胆子朝她喊滚,并朝她扔石头。

  苏安默默地退了几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自己该怎么做。她的两只小手用力的攥着衣角,眼里瞬间噙满了委屈的泪水。

  李神婆听着喧闹,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苏安发现了李神婆,眼里的委屈瞬间被恐惧代替。李神婆二话没说,走上来先给了苏安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用手指重重地戳着苏安的额头:“我让你去割草,你跑这来偷懒,你个孽种,活该死了爹娘,快去割草” 。李神婆懒得和苏安再废话,一脚把她踹进了水里。

  苏安默默地在水里爬起来,转过身,豆大的泪珠无声的流了出来,她不敢哭出声,被李神婆听见还会是一顿毒打。她慢慢走回一人高的水草里,望着消失不见的李神婆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机械地挥动着的镰刀割破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滴到水里,晕开、消失。就像是五年前被投到人间的苏安一样,在逝去的王霞、苏明厚那里荡起一丝涟漪,转眼消失不见。

  跌坐在水里的苏安想把世界上所有悲伤的眼泪流尽,她想这样就再也不会悲伤了。不知不觉间,天气突然暗了,一朵白云从天边飘来,瞬间变得阴沉沉的,不大一会,天空飘起了雨。苏安望着那一朵只停留在她头顶乌云,竟然觉得亲切,天地间两个哭泣的灵魂,一个属于人,一个属于云。

  苏安就是从这时认识了这朵独属于她的云,她给它起了名字叫小小苏,苏安想念小小苏的时候,它就会从远处飘过来。小小苏既不会挡住苏安的阳光,也不会钩住她的清风。苏安悲伤时它会飘过来陪她悲伤,严重时还会变了颜色,甚至刮风下雨。小小苏成了苏安的伙伴,苏安常跟它分享自己的快乐、忧愁,或是微不足道的发现。苏安日子就这样痛苦并坚强的过着,似乎这就是苏安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方式了。

〈3〉

  苏安痛恨着李神婆,但对李神婆她又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似乎李神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与她对话的人了,尽管她恶毒,残暴。

  李神婆也痛恨着苏安,是苏安克死了她唯一的儿子。但李神婆在被迫养了苏安后竟然又赢来了事业的巅峰。李神婆四处传播苏安是克死双亲及外婆的妖孽,但在她的镇压下,苏安不会再到处害人了。封闭山村里迷信的村民一听就信,差点要把苏安抓起来烧死。最后还是李神婆保证苏安不会害人了,大家才罢休,活生生的招牌,可不能说没就没了。

  苏安的日子一直过的水深火热,直到她七岁那年。那年夏天,山村突然起了大旱,连续两个月没有降雨的山田里,大地燥出了细小的裂纹,村民们望着天上毒辣的太阳,整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眼看着就要颗粒无收,大家伙突然想起了李神婆:李神婆不是能与神仙交谈嘛,拜托她去求求雨吧。村民们集体凑了钱,请求李神婆去求雨。

  李神婆看着送上门来的白花花的钱币,一时间昏了头脑,真把自己当成了神人,收了钱就去求雨了。但是这三求两求,雨就是不来,毒辣的太阳烤焦了农作物,也烤没了村民的耐心。村民间有人开始说起了李神婆的风言风语:李神婆去求雨时,言语得罪了神仙,导致我们这不会再下雨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人总是这样,即使是老天的错误,他们也会强行找出一个人来代替老天接受他们愤怒。很不幸,李神婆成了目标,承受了粮食损失和金钱损失的村民们把矛头指向了李神婆。

  当李神婆被愤怒的村民们架出家门奔赴火场的时候,她正在毫无理由地鞭打着苏安。遍体凌伤的苏安静地躲在角落里看着李神婆被抓走。

  等到苏安意识到李神婆被抓走的结局是被烧死时,被打的奄奄一息地李神婆已经被架在了刚刚点燃的火里了。

  “啊,不要啊,不要啊,放了她吧”。一个瘦小的身躯突然哭喊着往火堆里跑。

  此时苏安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支配着,一种复杂的感情不断的撕裂着她的内心,她怕李神婆死去,那不仅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沟通的桥梁。有人想拦着苏安,但又想到她的诅咒,所有人退开,默默着看着她把小手伸进火里,拿着着火的木棍扔到一边,原本又黑又细的小手此时被烤的更黑。

  神志恍惚的李神婆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苏安突然怔住了,内心里错愕、不甘、悔恨、厌恶等等无数情感突然涌出,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突然流下了一行浊泪。面对死亡时人的内心真是又敏感又脆弱。

  苏安哭喊的声音终于召来了她的云,一朵小巧的白云从天边飞速飘过来,一瞬间变成了一朵阴沉沉地、遮天盖地的乌云。

  “哗哗哗”,一瞬间,天地突然成了雨的世界,燃烧的木柴瞬间被熄灭。村民们淋着突如其来的大雨,手舞足蹈地呼喊着。苏安爬上了绑着李神婆的高台,抱着李神婆的腿止不住的哭。李神婆抬起头让雨水疯狂的砸在脸上,眼泪混着雨水悄悄流了下来,世界交织着一片喧哗的混乱。

〈4〉

  李神婆活下来了。

  求雨成功的李神婆在村民间更有威信了,苏安得到了她的净化,成了一个完全正常的孩子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八岁的苏安背起小书包要开始她人生中第一天的学校生活了。

  恢复白净的苏安蹦蹦跳跳地往学校走去,路上遇到一个哭泣的孩子,苏安微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指着天上说:你看。

  孩子抬头望去:天上有一朵洁白的云,云的上面突然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苏安拍拍小手,嘴里发出“咯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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