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挑灯闲看《牡丹亭》

古典文学中有两大爱情剧作：《西厢记》与《牡丹亭》。论名气，似乎《西厢记》更大一些，这可能是《西厢记》更贴近生活，或者说更世俗，而《牡丹亭》明显更具有浪漫主义色彩，杜丽娘为情而死，又因情而复生，历史证明，人死不能复生，《牡丹亭》的故事是超越现实的。但是崔莺莺的故事也未必就是现实，很难相信古代相国家的一个女孩子，那么大方跑去跟男人幽会。而且不是一般男女朋友约会看电影喝咖啡，直接抱着被子去的，真有点惊世骇俗，但既然为人们所接受，说明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扯远了，其实今天是想分享一下《牡丹亭》中的妙词佳句，说到词句，我觉得《西厢记》在总体上好于《牡丹亭》，《牡丹亭》可能是《游园》《惊梦》太出挑，太惊艳，反衬得整出戏剧的词都过于平庸了，仿佛平缓的山脉突兀地耸起珠穆朗玛峰，以至于一说《牡丹亭》人们就想到游园惊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而“碧云天，黄花地，晓来谁染霜林醉”勉强可以一较高低，却还有一半是致敬范仲淹。

所以没办法，虽然我也想搞得与众不同，但是全剧的精髓却真的就在这短短的两出戏里。那种绚烂的生命怒放的春天与瞬间幻灭的悲剧感展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人能回避，没有办法耍小聪明，如果你想聊聊《牡丹亭》就得老老实实读这些句子：

【绕池游】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醉扶归】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好姐姐】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茶蘑外烟丝醉软。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成对儿莺燕呵。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

【山坡羊】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

《牡丹亭》是至情之作，这里我不打算展开讲，那样今天一晚上也讲不完，只讲几个小例子可以一窥在当时的影响。

娄江有个女孩子叫俞二娘，她读了《牡丹亭》后深深为之感动，不仅为书层层批注，更是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更加忧郁愤懑，十七岁就病死了，她的批注本后来到了汤显祖手中，他十分惋惜俞二娘的命运为她写了二首悼亡诗；还有个内江女子，由《牡丹亭》而爱上作者汤显祖，想托付终身，可是这时候汤显祖已经是个白发老翁，这女子绝望投江了；这两个故事可能有些戏说成份，江苏才女冯小青为《牡丹亭》伤心抑郁而终却是有根据的。本文题目正是用的冯小青的诗：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如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连林妹妹听了曲词都痴了，可知这些珠玉一样的词句在那时女子心中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

但是我有点不明白，嫁人是生命的全部吗？封建社会女子嫁为人妇往往是悲剧的开始，也许这是她们绝望的根本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