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十三小时的时差
扬城的鞭炮声渐渐近了，又是一年新春佳节。
夏天回家的前三天，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一枚，第四天开始，便成了出现被嫌弃消失照样被嫌弃的柱子一根，搁哪儿都觉得碍眼。
好在，家中刚刚收养了一只才断奶的小狗，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是只跟夏天一样平凡的“中华田园犬”。小家伙活泼好动，一身漆黑的毛发松软发亮，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可爱极了。每每见到夏天都如同见到一个宝，摇着尾巴，噗嗤噗嗤地踩着小脚丫便往夏天身上扑。夏天欢喜得厉害，赐名曰:“冬天”。小姑娘想着，总有那么一天，家中凑齐了一年四季，便可以召唤神龙了！
这日，正值腊月二十八。
夏天伏在书桌上，看着书中一个个的字从眼中跳过，硬是入不了脑袋，于是眼皮打颤，瞌睡了过去。
夏母置办年货回到家，看着睡出口水的夏天嫌弃，说春天还没来呢，春困倒是来得挺早。
夏天翻翻眼皮，似醒非醒，妈妈，您不知道，春有春困，夏有夏乏，秋有秋盹，我这是冬眠。
夏母……
夏母在厨房拾掇一阵之后，朝夏天喊了声:“小夏，表叔听说你回来了，让你今天去他家吃个饭，叙叙旧。”
“表叔？哪个表叔？”小姑娘还在梦游中。
“就是城西的那个表叔。”
“哦~就是那个只跟有钱亲戚来往的势利表叔？”夏天恍然大悟状。
夏母手中一直未停择菜动作，一笑:“就是他。”
夏天不解:“他都几百年没跟咱家来往过了，怎么突然请我去吃饭，还叙旧，我跟他，能有什么旧可叙？”
“他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说是你从英国回来，有出息。”夏母也觉得自己女儿总算中用了一点，甚好。
“我就是交换留学，又不是去那儿淘了一大筐金子回来，这都值得他攀炎附势起来？我不去，我要看书。”夏天翻翻手中的英文杂志，漫不经心地说。
“你这孩子，咋越长大越不懂事？你能看什么书，不跟周公幽会就算的奇迹一桩了！”
夏天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一排又一排晦涩难懂的古典英文，突然惆怅起来，闷闷地说:“妈妈，我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男孩，他现在在哈佛上学。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干成的事情，我或许要努力个千百年也完成不了。我如今除了多看一些书，我真的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方法，能够离他更近一点。”
沉默半响，夏母从厨房探出头来，说:“不去就不去罢，赶明儿我给他打个电话回绝了就成了，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夏天抱起在地板上摇头摆尾的冬天，说:“我去找童璟玩了。”便垂着眸子出了门。
以前的时候，夏天想起欧亦总像吃了蜜一般，甜到了心坎，做梦都能笑出声来。而现在想到他，心中依旧甜，却是裹着糖衣的苦药，糖衣终会融化，便只剩苦涩。夏天深知是自己内心作祟，分明欧亦未曾多说一句话少做一桩事。
这些年来，纵使年味儿越来越淡，可谁敢说，他不是盼着过年的呢。
夏天抱着小冬天走在小区楼下专门提供给中老年人活动的小广场上，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动着身影。小冬天呜咽一声，可怜巴巴地趴在夏天的臂弯中。它自打被抱回来，这是第一次出家门，却并没有过多的好奇，反而少了一些活力，夏天顺毛摸摸它，笑道:“你一定是只宅犬。”
小冬天: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言之恰巧也在老人区散步，老远便看到夏天一直埋着头，满脸爱意且乐此不疲地同一只狗在说话，不禁觉得好笑。
陆大神小跑到夏天的右后方，伸长手臂于夏天的左肩轻拍一下。夏天身体一紧，转身，左边，没人。茫然两秒，反应过来，往右一看，笑得肆意的陆言之。
这从小玩到大的老梗，夏天可真傻，每次都上当。
只是这次夏天不会再锤着陆大神的肩膀嬉笑怒骂一番，只由心一笑，看着手中的小家伙，轻言道:“大表哥，你吓到我家小冬天了。”
陆言之挑着眼角，说:“呦呵，我当什么稀罕玩意儿呢？一条小黑狗。”语毕，便自然地从夏天手中抱过冬天，更似宠溺。
夏天与陆言之并肩走在广场边的小路上，两人心照不宣地逗着小冬天，小冬天也终是欢快了起来，两只眼睛贼溜溜地望着陆言之，尾巴摇上了天。
夏天皱眉，对着冬天的屁股轻轻一拍:“好你个白眼狼，我养了你这么久，也不见你对我如此殷勤！”
小冬天本来欢快的心情瞬间被浇灭，再次犹豫起来，软趴趴地伏在陆言之手臂中。
陆言之看着小冬天萌哒哒的眼神，呵呵大笑:“我还真是人畜无害人畜皆爱呀！”
夏天……
扬城这几天降温，天气预报说快要下雪了。
四下里安静极了，夏天找了张椅子便坐下来，不愿再继续走了。淡淡地说:“本是想去找童璟的，既然遇到了你，就退而就其次，跟你一起玩好了。”
陆言之也坐，心中无论如何想，都觉得夏天这话说得怪异，倒也不想计较。自家姑娘自己看着长大的，她心情不佳，如此明显，要是看不出来，便是他的过了。
他柔声说:“小夏，你在英国都学些什么，有朋友么，房东可还好？”
夏天机械地答:“学的英国古典文学，朋友有一二，不算太亲近，房东还未出场，邻居倒是个有人情味儿的太太，对我不错。”
陆言之说:“那么，怎么会不开心呢？”
夏天瞪眼，惊讶:“我不开心得很明显么？”
陆言之说:“不明显，就是发呆的时候眉毛都快拧成一团，话比以前少了一大半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女孩子嘛，总安静一点好。”
夏天摸摸自己的眉头，觉得平坦极了。这才眯起双眼，笑嘻嘻地向陆言之靠去:“说实话，是不是苏叶天天在你身边叽里呱啦，虐待你的耳朵，你才得出如此荒唐的结论？”
陆言之听闻苏叶，心中竟是一暖，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他并未在意，此情此景。只说:“苏叶那个小妮子，是个机灵通透的姑娘，是活泼了点，却并没有十分吵闹。”
夏天听罢，本应惊奇却是迷之平静。眼睛望着远处的天空压下来的乌云，伸手接住落下的一片雪花，听说这是今年扬城的初雪。她任性地想，也许她接到了第一片雪花，总该有无穷尽的好运才是。
她对着陆言之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情，天天在上演着。最后的结果，总是花落尽了，流水倒有情了。”
陆言之一脸茫然。
夏天继续说:“也许苏叶是花，你是水呢？”
陆言之一笑置之:“我的妹，你怕是想多了吧。暂且不谈她是不是这花，我权当她是我妹妹的好友，也算得上半个妹妹，不会生出其他情愫。”
夏天把小冬天抱了过来，小家伙竟然在陆言之手中睡得安稳。夏天一笑，这货绝对是个白眼狼。她站了起来说:“下雪了，我要回去了。还有，明天的事情，后天才知道。你可别把话说的满了，给我不停地制造着日后嘲笑你的梗。”
陆言之苦笑，他心里确实还有旁人并未忘却，这个时候，对哪个女孩儿能上的了心。
大年三十，辞旧迎新。
依旧是夏陆童三家一起的年夜饭。夏天她们逐渐大了以后，饭桌上便不再揪着孩子们小时候的糗事反复嘲笑了。话题又略显严肃了一些。
这次，长辈们问的也不再是梦想，而是打算。
陆言之还有几年的书要读，他只说将来定会留在医院，做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争取做到妙手回春的同时迷倒一群小护士。
童璟嗤之以鼻，恶俗，简直俗不可耐！
众人笑。
童璟说，过了年她便去S市最大的一家时尚杂志社实习。毕业后，打算自己开家杂志社，当主编，从此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夏天拍手，有追求有志气，不愧是狂拽炫酷吊炸天的童大美人，不，童女强人！
众人问，夏天你呢。
夏天开始懵逼，我呀，我就想能顺利毕业，嫁个好男人，生一娃娃，从此幸福一生。
童璟鄙视，没追求没志气，果然是缩头乌龟夏小天。
夏天一把拍上童璟的背，怒吼一声，童璟你二大爷！
童璟笑，不闹了，你要什么，算给你赔不是？
夏天不屑:把你今天收到的红包，全数上交，本小姐就原谅你！
童璟:滚！
众人再次大笑，一时间其乐融融。
零点钟声响起时，春晚中的主持人正在恭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夏天红了眼眶，又一年过去了，时光如流水，每个人都是被这流水默默浇灌长大的，而她也在心中也似乎发了小芽儿。
倒是越长大，越不纯粹了。
欧亦来了电话，语气听不出的轻松带着愉悦，他说:“夏天，新春快乐！”
夏天笑:“欧亦啊，我很快乐，你快乐么？”
欧亦冷静地思索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快乐。”随即又问:“你回国了？”
夏天觉得有些好笑，她回来如此之久，他终于发现了。开口:“嗯。”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忘了。”
欧亦听着夏天淡淡的语气，心中觉得怪异。于是电话的两头，便是无休无止地沉寂。两人有些不可言说的默契，只默默地听着对方呼吸的声音。
终于，欧亦开口:“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夏天说:“我在想啊，是不是每一对情侣都同我们俩一样，谈着一场隔在大西洋两岸的恋爱。好久好久才通一次电话，说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碎，你若不是闲暇的时候，大概都想不到千里之外还有一个我的存在吧。”
欧亦沉默。
夏天笑笑:“欧亦啊，我是多么希望我能成为你最害怕失去的那个人呀。”
她是多么希望，电话那头的欧亦满是宠溺的说，傻姑娘，你是呀你就是呀你一直是呀。可是，终究还是沉默。
夏天终是鼓起勇气，将这么多天的纠结难堪化做一句:“欧亦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可我们之间根本不只是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我们，还是分开吧。”
她终究不忍说出“分手”二字。
挂上电话后，夏天呼出一口气，她竟然把欧亦给甩了，那样俊逸美好的欧亦竟在她说了分开后一字未驳，只缓缓加重了呼吸。她无法想象他的情绪，与她一样心痛，还是又与她一样，仿佛解脱。
周正发来信息，内容是:小天天，祝你新年快乐，明年更上一层楼，最重要的是早日认清欧亦真面目早分早超生！
夏天苦笑，回复一句:新年快乐，还有恭喜你，心想事成了。
李斯尔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慵懒地望着倚在门框上的欧公子。喝了口水，说:“我说欧大少爷，你打个电话脸也能黑成煤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向我讨债的呢？”
欧亦平日里学业十分繁重，本来工作将春节期间排的满满当当，可他硬是把一天当做25个小时过，竟然腾出了几天的空闲期，为了来英国跟夏天一起过年。
可来了，才知道，夏天已经回国。
欧亦不悦地将手机甩向李斯尔，闷声道:“给我订张最快回国的机票，立刻！”
李斯尔躲闪开，手机应声而落，掉在了地毯上。李斯尔卧槽一声，说:“你特么没事儿吧，不就没见着夏天么，活不成啦？”
欧亦甩甩手，冷冷丢下一句:“活不成。”
李斯尔拣起手机，压低声音吼道:“老子识人不清，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妹俩。”
欧亦潇洒转身，是谁欠了谁，难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