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答：“网络”和“圈子”的区别
一个人的进步很大程度受环境影响，这是我们大家的常识，为什么统计数据表示不同环境对成绩的进步基本没有影响？难道好的老师不会使学生考的分数更高吗？如果说初中水平差不多的人，在不同环境学习三年，到高中时他们的水平依然差不多，是不是说明从一个固定水平进步到高水平是小概率事件，也就是说改变命运的进步几乎是不可能的？
万维钢
马萨诸塞州这个研究的结论非常出乎我们的意料，但这个研究不是孤立的。我以前看到，有人在纽约市也做过类似的研究，结论也是如此。正好过线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和就差一点没有考上重点、去了普通高中的学生，三年后考大学的成绩完全没有统计意义上可见的区别。
那怎么理解这个研究呢？首先这里考察的是正好跨线的学生。我们可以设想，如果是那种成绩特别好的学生，上重点高中也许更有利于他学到不同的东西，普通高中可能会让他吃不饱 —— 而这个效应对正好跨线的学生不存在。也就是说，也许重点高中能提高学生才能的“上限”。但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很难做研究证实，毕竟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学生不会主动去一个普通高中上学让你做实验。
但是另一方面，也有大量的例子说明，高中在哪上真的不重要。中国各地的教育水平相差很大，同样一所大学里，有的同学来自农村，有的同学来自大城市，他们上的高中非常非常不一样。刚到大学的时候农村学生的确有一些劣势，比如英语发音非常不标准。但是几年之后再看，强人还是强人。
我理解这个关键在于，学校教育学的都是非常抽象化和体系化的知识，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哪怕你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它也不在乎你去没去过香港迪士尼度假 —— 它比的是抽象思维、逻辑推理、尽责性、记忆力和意志力这些基本素质，这些素质你很难在高中这三年改变。
当然这可不是说这些素质就决定了人的一生。不同工作要求不同的素质，学校只考察这些素质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偏误。人是非常复杂的东西，统计方法只能用于考察大范围人群的一般效应。统计学认为中国北方人的平均身高高于南方人 —— 哪怕是北方夫妻在南方生的小孩，也比一般南方人高。那正在备孕的南方夫妻，难道应该为此感到焦虑吗？
戳此复习：分数在哪里决定成败
来自日课：名校和名画：你和网络的关系
读者 Andy：
有没有什么明确的例子能证明，画功不好的画家能够通过混圈子成为非常有名且作品值钱的画家？还是说成名的画家都至少有一个画功的底线?
万维钢
艺术网络显然是有门槛的，但这个门槛不是高考录取分数线。显然不是说只要达到哪个门槛就能进网络，但也不是说低于什么门槛就一定不能进网络。
自从1917年，有人把一个公共卫生间的男用小便池作为艺术品展览，艺术的门槛就越来越模糊了 —— 那个小便池的原件已经丢了，它的复制品现在价值超过一百万美元。我在大都会博物馆看到过一个蓝色的四边形 —— 它就是一个蓝色的四边形，没有任何其他的 —— 作为现代艺术的代表。我觉得我儿子也能制作这个艺术品。
但是你又不能说现代艺术是无底线的。关键在于，你得给人提供“收藏的理由” —— 说白了，你得让人觉得你这个东西*贵*，才行。比如说，艺术家本人得厉害。可能一个成名艺术家随手弄个蓝色四边形也值钱，但别人可不行。
再者，这个东西表达的意思不能过于直白。讽刺漫画、或者一幅表现母亲对孩子的无私的爱的作品，就太直白了，没看头。
更关键的是，这个东西得有创造性。前面说的小便池也好、蓝色四边形也好，它们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是第一次被搬进了艺术的殿堂。它们能给人一个新的视角，让人体验一种传统上没有体验过的美感，它们开拓了艺术的边界。这才是真正的价值。这种创新只能发生一次。你现在再弄个洗手盆去展示，那就不是开拓艺术边界了，那是建材装修展。
从创造性这个角度，你画个寻常的主题，什么祖国大好河山，那就太俗了。你最好能表达一个别人没表达过的、同时又比较朦胧的情感。让人感觉又新颖、又有个性、又值得探索和解读。
我们并不是说顶级网络的艺术品跟街头画家的作品没区别。我们承认顶级作品确实都挺好，但是我们注意到有很多没有进入顶级网络的作品也很好，我们发现作品的价格和美学价值并不完全匹配。
读者 Inyalake：
你说的这些“网络”与我们日常里的“圈子”有什么区别？
万维钢
日常所说的混圈子，什么“人脉”，是人情网或者信息网。强联系交换人情，弱联系提供信息，起到作用都是比较偶然的。有时候你对这个人有很大期待，可是人家根本没在乎。混这种圈子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做虚伪的社交。投入很多产出很少。抱着发展人脉的目的交往，这有啥意思呢？人为什么不能真诚地交流和玩耍呢？
而我们说的这个艺术网络，可不是这种混圈子。这个是一个利益网络，是个利益共同体。比如我是一家演出经纪公司，你儿子刚刚在重大国际小提琴比赛拿了金奖，那我就可能想邀请你儿子进这个网络。这不是人情，我也不需要认识你。谁得了金奖我就联系谁，我甚至都不在乎他跟我的三观合不合，我只在乎他能不能帮我赚钱。这种交往是对等的合作。
当一个农村考生考上著名大学的那一刻，他就进入了这个网络。如果他研究生师从名家，他就进入了更高级的网络。这些网络不是混圈子。
当然，“入网”仍然是不公平的 —— 因为比赛本身不可能完全公平 —— 但这个不公平，不是因为混圈子。
读者 Sophia liang：
孩子独自在海外留学，如何才能找到合适的圈子并融入进去呢？
万维钢
中国留学生有自己的圈子，这不是不好，从中能感受到温暖，但是对学业帮助不大。对比之下专门跟外国学生吃喝玩乐也是不必要的。对大学生来说，学习之外有几种活动非常值得。
一个是跟教授的交往。比如说，你能不能在大三的时候，进入某个研究组，做一点学徒式的工作。最好多了解几个教授的工作，跟他们有一对一的交流，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尝试跟着师兄师姐一起做点事情。
一个是参加学生社团。最好是那种你真正关心、同时又是特别严肃地试图干大事的活动，比如说，推动某个政治议题的社团。
一个是暑期找个公司实习。这些活动大都不需要什么人脉介绍，你直接去他们就欢迎。你能从中学到真的东西，也能认识有意思的人。而且这些活动都是可见的，可以写在简历里。这不比什么“混圈子”强多了吗？
戳此复习：名校和名画：你与网络的关系
来自日课：金子和金子怎么比
读者 sherry：
如果我在企业里主管人力资源，是不是应该找那些只比第一名差一点点的“金子”选手，水平差不多，雇佣成本低很多？
万维钢
从使用价值来说，名校毕业生很可能被高估了。事实上我们看现在阿里巴巴、华为这些一流的公司，招人并不在意名校，高层员工绝大部分也不是都来自清华北大。
但名校有名校的好处。比如如果你是个金融公司或者律师事务所，你需要向客户炫耀实力的话，名校的牌子能给你加分。再比如，如果是某些垄断性的、人人都想进入、人人进来都能挣钱的公司，用名校门槛可以作为一个淘汰别人的理由。还有，如果是搞研究的地方，比如物理研究所，名校生的能力确实更强一些。
读者 边走边瞧：
好的行业竞争就会格外激烈，最终胜者通吃，要知道后面的人也是付出了心血的，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那最开始的时候，到底要不要去参与竞争呢？
万维钢
不竞争是不行的，但并不是所有领域都是胜者通吃。胜者通吃的领域一般都跟某种大众化的传播方式有关，比如说娱乐和体育，即便是这样其中也有很多细分市场。乒乓球，如果进不了国家队确实没啥意思。但是足球，中超、中甲加起来好几十个球队，不行还可以当教练。
但是不可否认，这些项目的淘汰率实在太高了。如果不是因为天赋特殊，老老实实考大学、找个人多的领域是更稳妥的办法。
如果选择了胜者通吃的领域，得学会及时退出。巴拉巴西这本书的数据分析，特别强调了速度是关键。如果你想在一个胜者通吃的领域里出头，必须用很快的速度拿到很好的位置才行。这就意味着如果你是个少年网球选手，你得一出道就总赢球才行。打败同龄人是第一步，如果跟同龄人比都不突出，那你应该意识到职业网球这个领域不属于你，赶紧回家好好学习考大学。
有人说人生是一场长跑别在乎赢起跑线 —— 那说的是人生，不是明星。明星是赢了起跑线的。他们不但赢了起跑线，而且一直都是赢，一路淘汰别人，最后万里挑一。社会越发达，训练选拔机制越完备，结果就越是这样。
但是输了没关系。及早退出不会损失什么，而这是人生难得的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