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网鱼）

夜里去马路上漫步，经过一处他所习见的桥；在桥上，他望见有人在网鱼——是一名年纪六十上下的男子。男子用飞盘式手抛网，网的直径看上去并不大。

他在城里住得久了，除了清静地寓家，一旦出去城里，所见的无非车堵人烦。于是，像这种原本平常的网鱼的情景，在他也就很觉得新奇。

江面很阔，桥固然也很宽；桥上照例车水马龙。但他的视线只先移去停靠在桥边非机动车道上的一辆电平车。那辆电平车显然是网鱼男子的，车的后座还拴着一个大红色的装鱼的塑料桶。他几乎快步走去电车平；他俯身望了望桶里，他看见：储水不多的桶底，银晃晃地的确浮着一群十几条鱼，但都是普通的叉条鱼——他所在的吴地一带对鲦鱼的俗称。他对于男子的这点收获显然并不欣喜，甚至于有些怜惜他的意思。

而此时，男子正站在桥栏一侧向着江面抛撒鱼网。鱼网总是很有些小了，只圆弦状插入不大的一片水域。男子的旁边，却先已站着一名穿戴类似保安的看客，也是一名男子，年纪同样在六十上下。“保安”的兴致大约与他相同。

“可惜都是小鱼！像这样的网，能捕多大的鱼？”“保安”瞅着男子新将网收起来，网里又是银晃晃的两条叉条鱼，他禁不住问那名男子。

“你干什么？”男子一脸板滞地答道。那样子，仿佛他心里在顾忌“保安”在不久后的将来会同他竞争，又或者他觉得“保安”只是在讥笑他。

“我就随便问问！”“保安”貌似对自己的唐突解释说。

“你干什么？！”男子转过头来，睁圆了双眼朝向“保安”；他重复了同样的话，但语气显然加重了，他像要防备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啊！你这人脾气怎么这样子的！”“保安”对于男子的敌视感到有些无趣，甚至不解，他几乎带着苦笑说。

“有时——十几斤的大鱼也捕过！”男子终了回答了“保安”，但他的话还是冷冷的。

于是，在之后，双方都沉默了。他也站在他们一侧，他带着野趣尽看着男子在飞盘式的手抛网里捡下那两条约摸有三寸长的鲦鱼来。

“就是网小了些！”他有一阵忍不住说。

“你干什么？！”男子瞪圆了眼，直愣愣地毫无面情地啐道。

他想，他所有因网鱼而生的逸趣在瞬间消失了；他尤其悲哀于人间的冷漠。虽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例而已。他想起，他曾经看一位做抖音直播的男子，那名男子游历伊拉克，画面里，伊拉克的人民是多么热情和友好。而在他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祖国，人类的生态竟已是如此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