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

    度风镇上有一家远近闻名的茶馆，名为君归处，茶馆的主人是一位年已迟暮的老妇人，被镇上的人唤作阿婆。

    阿婆无儿无女，一人守着茶馆几十年，每日都会早起收集一坛晨露，烹一壶好茶，赠予故事讲的好的茶客。

    这壶茶与旁的自是不同，茶香悠远，入口甘甜，且每日只有一壶。数十年来，也有许多无故事可讲的茶客许以重金，只求一尝，阿婆都无半分动容，只笑道：“没有故事的人，尝不出个中滋味。”

    这一日，与往常并无不同，阿婆提着晨露归来时，茶馆外已有客人等候，其中亦不乏带着故事慕名而来的远客。阿婆将茶客迎进门门，烧上水，方才歉然一笑：“今日这壶茶是老婆子为自己准备的，听了许久的故事，各位若是不嫌弃，便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要从几十年前说起，那时正逢乱世，民不聊生，百姓饿死的现象时有发生。有一个少年为了给心爱的姑娘安定的生活，几经思量决定从军，以军功立家。临行前少年向姑娘承诺，待战争结束定会挑一个花开满山的日子，风风光光的将姑娘迎娶回家。

    少年走后不久，战事愈发激烈，战火蔓延到了他们的家乡，姑娘无奈只得跟着父老乡邻离家避难。

    三年后，战争结束，姑娘回到家乡等少年归来。

    第一年，山花落尽，少年未归。第二年，山花落尽，少年仍未归。

    姑娘担心是少年寻不到她，便在镇子上摆了个小茶摊，天天早起收集晨露，煮一壶少年最爱的清茶，待君归来。

    茶煮好后从早温到晚，到最后冷透了只能倒掉，姑娘日复一日的这样等着回来履约的少年。

    有一日，一位路过的远客被茶香吸引，得知这是茶摊上唯一一壶不卖的茶，便讲了一个故事，那时战乱刚歇，许多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姑娘听完沉默许久，递上了那壶温了许久的茶。

    后来，茶摊上来了许多以故事换茶的人。姑娘总是沉默的听完故事，然后递上那壶茶。众生皆苦，这所谓的交换，也不过是于俗世中，借陌路人的一丝温暖，给自己些许慰藉罢了。

    再后来，那小茶摊慢慢变成了茶馆，姑娘也由双十年华到满头华发，山花开了又谢，讲故事的人来了许多，少年却始终未曾归来。

    晨露已被炭火煮沸，原来不过片刻，便可道尽一个女子的一生。

    阿婆取了水将茶泡好，向众茶客道别，“故事讲完了，众位慢走。”

    待茶客散去，阿婆换上几十年前缝好的嫁衣，打翻了未燃尽的炭火，慢慢饮尽杯中的茶水，唇齿间留下一句叹息般的呢喃，“世上再无君归处，繁花落尽，我，该去寻你了……”

    君归处茶馆付之一炬，往日的茶客听闻人人叹一声可惜，只是无人知晓，那个在故事里久久不曾归来的少年，早就成了战场上的一缕亡魂。姑娘却因离乡三年，错过了少年的死讯，只能苦苦等候，耗尽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