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皮癞子（165）——卧底

老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虎子和小芳的那个夜里，没一个人睡得着。

这一走会是很久，想到不能和虎子见面，小芳哭得眼泪涟涟。那晚，他俩在木料场中间的空地上相拥，仰望着浩瀚的夜空。一明一暗的满天繁星静静和他们对视，听他们私语。如墨镜般的天空盛得下所有秘密和承诺，小芳说：“虎子哥，我等你回来娶我。”虎子答：“你等我回来娶你。”他们第一次吻了彼此，唇是热辣滚烫的，是甜蜜却苦涩的，希望里带着痛苦，美好中夹着心碎，他们第一次尝到了对方泪水的味道。虎子重重喘息着说：“芳，你替我给家里写写信吧。”她在他炽烈的呼吸里说：“你放心，我写信。”

虎子被老金带去广州，看着师傅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巷口时，他沉下去的心更重了。师傅没有过多的交代，只说要他每天打起一百万分精神和机灵，去学，去记，去掏空家具厂的经营秘密。虎子不知道的是，商场即战场，任凭老金给了黄总更低的木料进价，但，让他的人来学徒？老黄还是比兔子精，——差不多得了。

他经常叼着雪茄，靠在自己的大班椅上，把锃亮的大皮鞋搭在桌上眯着眼看虎子。这小子的手艺是真不错，手底下又稳又精。甚至曾经那么几回，他还想试探虎子的心，把他挖到自己这边来。生意谈到关键信息时，老黄会不自然地切换到粤语频道，他端着大哥大，嘴角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却还要递给虎子一个假装赞许的目光。他想，傻子才会把送到嘴边的肉吐出去，教，我肯定教啊。能学多少，就不是我的事了。

虎子实在，但不傻。他早就从黄总的行为里嗅出那么些狡猾的气息。白天，除了跟着对方去各个环节学习，他逮着机会就跟其他人学说粤语。但是，要把自己的舌头在嘴里头彻底调个，真的太难了。虎子就像一只蛰伏在地下的，但并不冬眠的蛙，伺机而动。他总是傻乎乎地笑着看黄总，但，老黄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上去不太精明的小伙子虽然只能发出几个蹩脚的粤语短词，但他能听懂的部分却越来越多了。

虎子从长汀镇出来时还一个字都不识，但跟着师傅的那几年，他也开始识文断字，如今到了广州，这点本事总算是派上用途了。尽管会写的字不算太多，但自己能看懂，足矣！

虎子看着镜子里已经变成另一个模样的自己，深深呼出一口气。远方，前方，我最重要的人，等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