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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过灵魂,也是修行》

2021-02-23  本文已影响0人  淡然wam

原创:淡然wam

                          一

这次,陈奶奶真死了。她一共死了三次,脉搏心跳都没有了。第一次,家人准备给她下停床,正准备搬动她的身体时,她活了过来。

活过来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说她找到了立春,她在立春的梦里泣求她回来看她最后一眼,她要跪下来向立春赎罪。

陈奶奶不吃不喝地等了三天,见立春没回来,当天夜里,她又死了过去。

时钟在嘀嘀哒哒声中转了一圈又一圈,陈奶奶的儿女们都认为这次大概真去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陈奶奶又活过来了,她满面喜色地说:“春儿答应了!她明天回家,明天回家!”

家里人问她:“立春在哪里?”她闭着眼睛也不回答。嘴角含笑,一脸的期待。

她忽然睁开眼睛,对女儿说:“我想喝点粥,我要等立春——”

女儿赶紧到厨房里熬了一碗稀饭端了过来。稀饭还很烫,怕老太太等不急,女儿准备用汤匙喂。谁知陈奶奶端过稀饭,一口气就喝完了。将要死的人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也不怕烫。

站在一旁的儿女们,见此都流下了眼泪。他们都知道,母亲是在拼尽最后的力气喝下的这碗稀饭,只为留一口气等立春。之所以她不怕烫,是因为她那些感觉器官,已经没有知觉了。这碗稀饭也许是她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餐饭了。

第三天晚上五点多钟,陈奶奶又没气了。儿女们围着千呼万唤:“立春还没有回家,你怎么就去了?”哭声一片。正在这时,老太太说话了,她说她去迎立春了,并叫家里人到村外去接她。

她的话谁也不肯相信,一个失踪了快五十年的人,哪会说回来——就能回的?只当她是在说瞎话。

老太太不支声了,她闭着眼睛,嘴角挂着笑——在静静地等待。

她忽然睁开眼睛,说:“春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谁也不认识。来到老人的房间,谁也不认识,她来到老人的床前,双手抓着老人的手说:“我是立春,我回来看你了。”

老人也紧抓着立春的手,挣扎着想坐起来。没有了一点生气的眼里,饱含了热泪,望着立春说:“春儿!娘叫你回来,有三件事:第一、想当面告诉你,我托给你了,我在你梦中说的那些是真的,我对你的忏悔,也是真的。第二、我想在有生之年,当面向你下跪,请罪!———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第三,我想让你们姊妹团圆,不管有无血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在一口锅里吃了那么多年的饭,就是亲人了。我不能让你象断线的风筝,一个人孤单地飘零在外。我想把那根断了的钱———再接起来。无论你飘到哪里,也让你有个抓落,有个根。”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说着,老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向立春下跪。立春哪里肯?抱住老人,也泣不成声。

她在心里曾经千百回地发誓,如果此生再能相见。她要用最恶毒的语言,大声声讨这个缔造她苦难的恶魔,让她生不安心,死不安宁,让阎王把她打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但立春真正面对这个垂暮的老人时,那些曾经的愤怒,已熄灭了。尤其老人提到的梦,她的心软了,就是因为那些梦,才使她从重回到故土。

算了吧!也许这一切都是自己命中注定。

往往一个心底善良的好人在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时,总会以认命的方式来宽慰自己,宽容别人,化解仇恨。

终归是油尽灯枯。过了一会儿,老人没了力气,两手松开立春,摊在床上。立春听到她喉咙里咯咚一下,知道她去了。立春为了让老人走得安心,对着她的耳朵说:“你安心地去吧!我不恨你了,我原谅你了。”

立春想:今生命苦,修来生。放过灵魂,也是修行。

                              二

故事要从一九七五年的夏天说起,那年立春十六岁,一天晩上,她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做着家务。夜已深了,继母带来的女儿小红(比立春大四岁)早睡去了。她却还在做着家务,她心里难受,嘴里不觉就小声地哼唱起:“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岁二岁没了爹和娘呀………”唱着唱着,就小声地哭了起来。继母已睡了,听到她哭,就气冲冲地赶到厨房,打开后门,一把拽住立春,把她推到门外:“要哭就到外面去哭!”说着,叭的一声关上了后门,插上门闩睡觉去了。

立春扑到门口,推门,喊门,没人理她。她蹬在门洞里,双手抱着臂膀,无助地哭泣。

这时,她看见一个人影向自己走来。她紧贴着门,不敢出声。来人越走越近,她认出来了,是队长请来为生产队打水井的外地人,大家都叫他小郑。

住在隔壁王伯家的一个小余屋里。就在立春家的门前,所以对立春家的情况有点了解。

小郑见立春站在门外,知道她一定是被继母赶出来了,就来到前门,喊到:“陈婶子,开开门,我想讨口水喝。”

立春的继母知道小郑是替立春喊门,不好不开,只好打开门。

从那天晚上以后,立春的继母一反常态,对立春就象对她的女儿一样,不打,不骂,宽容又仁爱。对小郑也非常的好,小郑没事也总喜欢待在立春家。找立春说话,开始立春不答理他。一是怕继母,二是怕别人闲话,三是自己还没到谈情说爱的年龄,加上含羞胆怯,总是躲着小郑,其实立春并不讨厌小郑。

奇怪的是,立春感觉继母并不反对小郑跟她交往,她似乎还感觉到,继母还经常为他俩创造单独说话的机会。

立春胆子大了点,不再躲着小郑。小郑开始追起了立春,立春也慢慢地靠近了小郑,他们开始恋爱了。

就在这时,继母变回了原样,对立春是变着花样折磨,明明一件事情做得没有任何差错,继母偏要罚她重做。家里的家务全让她一人做。

更可怕的事,一天夜里继母把锅底灰摸在脸上,打散头发,用头发盖住半个脸,站在立春的床边,喊醒熟睡中的立春。立春见到此景,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自从那天晚上被吓后,立春经常精神恍惚,她害怕每个夜晚,害怕太阳落山。

她向小郑哭诉,她说她快要疯了,她在这个家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她要小郑带她离开这个家,小郑说:“水井快打好了,等到完工,接到工钱我就带你走。”

中秋节前两天,水井终于打好了,小郑结了工资准备第二天离开。

立春收拾好几件洗换的衣服,跟继母说:“大姑捎口信来说,她家有事,叫我过去帮几天忙。”她继母知道她在撒谎,也不揭穿,答应了。

                              三

立春坐三轮车来到县汽车站。她坐在侯车室,心里打算:如果小郑不来,她就坐下午一点的车去姑家。小郑来了,就跟他走。

过了一个多小时,小郑来了。说是有点事处理,来晚了。

听小郑说,他的家在贵州,要先坐汽车到省城,然后转坐火车去贵州。

立春不识字,不知道贵州在哪?但听小郑说要坐汽车,坐火车,然后还要坐汽车。坐那么多车,那有多远?贵州又是什么地方?立春心里没有底,她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跟小郑走?

小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就欲擒故纵地说:“你还是回去吧?贵州山高路远,想家了,你又不能马上回家。”

这句话道提醒了立春:是啊,走的越远他们反而找不到她了。就永远地不再受继母的虐待了。

她看着手臂和小腿上被继母用火钳烫的伤疤,心里惊悸,她忘不了那撕心裂肺的疼;忘不了多少个夜晚被继母赶出来,在草堆里过夜的情景;忘不了多少个寒冬,继母不让她上床睡觉,独自坐在灶台下熬过那漫漫长夜的情景;忘不了继母揪着她头发打的时候,不让她哭泣的情景;忘不了偶尔有顿肉吃,她却连一口汤都想不到, 馋的咽口水的情景…………继母对她的狠,她说一天也说不完。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一年回家几次,她不敢跟父亲说,否则父亲走后她会受到继母加倍的伤害。

想到这些,立春心揪着疼。算了,任凭小郑到海角天涯,总比在家里受折磨强。

立春不再犹豫,一颗心跟定了小郑。须不知,她的这一个决定,把自己推进了万丈深坑。

跟小郑同来打井的共有四个人,另外两个到别处继续接活去了。还有一个姓吴的,头上的毛不多。同伙戏称他“大辫子”。

人长的黑黑瘦瘦,像猴子一样。瘦小的身材,大概只有九十来斤重。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人色色的,见到好看一点的女子,眼珠子都不打转。立春不喜欢他,甚至还讨厌他。在打水井时他也常到立春家玩,立春从不理他,但他还是盯着立春看。他今天也跟小郑一道回家。

他们三人坐汽车来到省城,下午转乘火车去贵州。一路上小郑对立春还算照顾,一天吃两餐。有时小郑付钱,有时大辫子付钱。他们坐了四天四夜的火车,终于到了贵州。立春从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下车时头重脚轻,走路时脚象踩了棉花,她只好依靠着小郑慢慢地走。大辫子背着行李,紧跟其后。

他们又转乘汽车到他们的县城,然后又乘一辆破烂的三轮车到了他们的公社(那时候乡叫公社)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买了几个窝窝头和白面馍,预备明天的伙食还有今天的晚餐。他俩把大馍让给立春吃,自己吃窝窝头。考虑到立春没有摸黑走过山路,他们就在公社附近的村庄借宿一晚。

第二天,天刚有一点亮光,他们就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一条通向大山里的蜿蜒小路。

立春望着那绵延不断的群山心里不安起来,她不想走了。

小郑骗她说,他们走这条路是为了择近路。其实到他的家还有一条大马路,只不过要绕一个大圈,坐车也要到下午才能到,和走这条近道是差不多的时间。

翻过了一座山,又是一道岭,翻山越岭似乎没有尽头。

路很难走,不但狭窄,还高低不平,上坡时几乎手脚并用。

一路上,立春也见到过散落在山坡上的一些房屋,小的跟猪棚一样,还破烂不堪。没有成片的大村庄,更没有一座象样的瓦房,大部分都是一些茅草窝窝棚。

立春的心凉了,她想回头。小郑哄她说,这都是一些山民们种山地,种药材时,为了休息搭建的窝棚。在山外,他们有青砖瓦房,跟你们那一样,有的富裕家庭,还是木板铺的楼房。

“你家住的是什么房子?”立春问。

“我家是石头瓦片房,冬暖夏凉。”小郑说。

立春心里忐忑,但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硬着头皮跟他们往前走。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沿路座落的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沿着山坡上的小路一字排开。

路并不平坦。有坡有坎,所以房子有建在坡上的,有建在坎底的,都是因地势而建造。隔壁邻居串门,有的要爬坡,有的要下坎。近的有几十米,远的几百米远。没有两家是挨着一起住的。

房子是清一色石块码的墙,屋上面都是很薄的石头片盖的房顶。有三四间的有两三间的,隔间很小。

猪圈都是在大石头下面掏个洞,猪就圈在里面。

山上树木很少,很荒凉。

村子的尽头是一个宽十多米,深十余丈的陡峭的大沟壑。沟底是鳞次栉比的大鹅卵石,鹅卵石的缝隙中,流淌着从山体里渗出来的清泉,这些清泉顺着沟底鹅卵石让出来的缝隙,或急或慢地流向远方的世界。

沟壑的上面拉着两根比大拇指还要粗的钢丝绳。钢丝绳一头高,一头矮,便于滑行,算是这条峡谷的桥梁了。

小郑说:“滑过这道钢丝绳,就到家了。”

此时的立春像只呆头鹅,木然地望着沟那边荒凉的大山。

她想原路返回,那是不可能了。她现在就是一条放在菜板上的鱼。

大辫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三个打好节的绳套,像穿衣服一样,把两条腿和两条胳膊套进四个圈圈里,人就被牢牢地套在这个兜子里了。

他又递给小郑两套,他俩也穿好。大辫子将胸前的两根背带绳套在滑轮的钩子上,先滑了过去。小郑将立春推到对岸,自己也立刻跟了过去。

这条沟壑对立春来说就是通向地狱的鬼门关。把她推进地狱的人,就是她的继母和小郑。

                            四

他们爬上山坡,朝下望去,有几处石屋和茅草屋,有的是靠石壁搭建的,有的在斜坡上搭建。房子的距离都比较远。

大辫子领着他们来到一个石屋旁,叫他们在外面稍等,说去去就来。

屋里有两个老人,正拿着玉米棒剥玉米,见到大辫子,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大辫子用家乡话跟他们说了一阵之后,两位老人朝立春和小郑看过来。小郑喊了一声:舅舅,舅妈。怪不得在路上的时候,立春听小郑喊大辫子:表哥。原来他们是亲戚。

立春跟小郑走进石屋,石屋的屋顶也是用石片盖的。正面没有墙,屋里有一个用石头垒起的灶台,一张用石头垒起来的桌子,还有四块方形的石头。

西头的石墙边,放着一大堆玉米棒,旁边还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家庭用品。

东边的墙边,放着四只用竹子编织的箩筐,有两只筐里已装满了推下来的玉米。

石屋的后墙壁上有两道门,门上挂着两块草帘子。立春看不到里面,她想:大概是房间。

老奶奶端来两碗水,放在石桌上,叫小郑和立春坐到石凳上来——喝水。

此时,已经到了烧晚饭的时候了。大辫子跟小郑说:“天快黑了,你们俩晚上就在我家住一晚,明早上再走。”

小郑跟立春说:“还有十多里路,怕在天黑前赶不到家了。今晚就在表哥家住一夜,明早再回去。”

立春点头,表示同意。

一个小时以后,一瓦盆热气腾腾的兔肉烧马铃薯端上了桌子,还有两个家常小菜,主食是清水下玉米疙瘩。

立春白天走累了,吃过晩饭后,想去睡觉。

大辫子母亲把她领到草帘子的房间里。原来这是一个石洞,石洞的中间用石块砌着一陡墙,将石洞一分为二,作两个“房间”。

石洞里没有任何家具,床是四根圆木支起来的,上面架着一块用竹子做的床板,床板上面放一床竹席,竹席上面铺着一床上了补丁的被子。几件衣服和两床棉被,搭在一个用圆木做的木架上,上面盖着一床破垫被遮挡灰尘。

立春因为太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天已经大亮了。大辫子的母亲在做早餐。

立春没有看到小郑,就问:“大妈,小郑呢?”

“他早上见你睡的香,没有叫醒你。现在跟喜子(原来大辫子叫喜子)出去了。姑娘你再睡一下吧,天还早呢。”

立春在包里拿出带来的梳子,把头发梳理好,洗了一把脸,坐在门外等小郑。

到了吃早饭子的时候,喜子一个人扛着锄头回来了。立春赶紧迎上去,问:“小郑呢?他怎么没回来?他上哪了?”

喜子没有答理她,扛着锄头进了屋。

立春这才注意,小郑放在墙边的行李不见了,她知道小郑走了。于是她跑进房间,准备拿行李追赶小郑。

喜子立马把立春堵在房间。说:“他天没亮就走了。”

“他朝哪个方向走了?是昨天来的那条路吗?”立春急切地问。

“我也不知道?”喜子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你的表弟吗?”立春快要哭了。

“他不是我表弟,那是为了把你骗到我家来,编造的。”

立春听喜子这么一说,哭了:“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这都是你继母叫他干的。小郑知道我没娶老婆,就悄悄地跟我说了这件事。我答应给他二百块钱,把你骗到我家来。他看我肯拿出二百块钱给他,就答应了。其实小郑早就结婚了,都有两个孩子了。”立春听喜子这么一说。

她跪在地上向喜子求情:放过她。

到嘴的羊羔,他怎可能放过?喜子像饿狼一样扑向立春。

立春躲闪着,奋力地反抗着。但最终还是被喜子按倒在床上。立春手脚并用,乱抓乱踢,一脚踢到了喜子的下身,喜子放开立春,双手捂着那家伙,痛得直跳。

立春爬起来想趁机逃跑。但草帘子外面的门被堵住了,她推了几下没推动。情激之下,她一头撞在洞壁上,当时就晕了过去。

                                              五

立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用草席铺着的地窖里,身上一丝不挂。她心里一惊,想爬起来,但头和身上痛的厉害。

昏暗中,她发现喜子斜躺在她的身边,用胳膊撑着地,手托着腮,盯着她看,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胸前。身上也是一丝不挂,立春头脑轰的一下,她立刻明白,自己被强暴了。

立春欲哭无泪,她绝望了,身体像烂泥一样滩在地上,任凭喜子蹂躏。

喜子发泄完兽欲,踩着柔梯爬出地窖。

地窖有三米多深,窖底面积有四个多平方米。窑壁修理的很光滑,洞口不大。洞的形状象一只倒扣的碗,要想徒手爬上去是不可能的。

喜子下来时,把柔梯放下。上去时,又把柔梯收上去。她跟本逃不了。

她在地窖里,每天只吃一顿。有时是窝窝头,有时是红薯。吃喝拉撒都在地窖里,地窖里放着一只便桶,快满的时候,喜子就用绳子吊出去倒掉。每天晚上喜子都要来发泄一番,立春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捶打脚踢。立春才刚进入青春期,怎受得了那样的摧残?

她嚎啕大哭,跪地求饶。但任凭立春怎么讨饶,喜子都不放过她,还恶狠狠地说:“你是我花钱买来的,岂能便宜你。”

立春想到死,但又找不到帮助她死的工具。她想到以绝食的方法去死,于是,她几天不吃不喝。就在她觉得快要死时,夜里她看到继母在眼前晃动。她好恨,她的这些苦难都是继母造成的。她想抓住继母,她要咬死她,喝干她的血,撕烂她的肉。对,她要报仇,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留着这条烂命,总有一天她会出去。

立春不知道在地窖里过了几夏几冬。她仿佛记得,换了四次草席,盖了四次棉被。大概在洞里就是四年了。

在这四年里,立春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掉一点眼泪。她无力于命运抗争,也不祈求命运给她甘露。

她来到这个人世间,虽说只有十几年,但她觉得活够了。自从母亲去世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了温暖。

母亲去世时,她才六岁。还是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龄,正需要阳光、雨露抚育的年龄,可她却永远地失去了母亲的呵护。

父亲常年在外,她跟着一个比她大六岁的哥哥大富相依为命。

大富有点怂,兄妹俩常常被村里的小伙伴们欺负。立春得不到哥哥的保护,反而还常常为哥哥出头———讨公道。兄妹俩经常被村里的小伙伴打得鼻青脸肿。

立春八岁的那年秋天,继母来了,第二年三月就生下了一个小弟弟,叫小宝。

父亲并不喜欢,继母却惯的象个命疙瘩。

从此立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要做家务,还要带小宝。小宝磕着碰着,立春就要遭继母一顿打。

大富就更可怜了,白天在外面受别人的欺,晚上回家还要被继母骂。

家里有好吃的,继母都给她的女儿和小宝吃了。他们兄妹俩边都粘不到。

大富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了,大富十九岁的那一年,继母的女儿小红,跟本村的一个姓卜的后生卜治军好上了。立春的父亲开始不同意,后来他又说,卜治军要娶小红,不是不可以,但有个条件,卜家要用卜治军的妹妹小花来换亲。把小花嫁给大富,喜事还要一天办。

卜家经过商量之后,同意了。并且打算年底定亲,临近定亲的日子时,卜家忽然说不要小红了。小红的婚事不成,大富的婚事自然也就成不了了。

没过多久,大富就自尽了。由于平时继母待大富不好,村里人被地里都说大富是被继母逼死的。

在地窖这是四年里,立春在夜里常梦见她娘。母亲趴在洞口上,泪流满面地看着她,一只手抓着窖沿边,一只手拼命地在向立春抓捞:“春儿,娘来救你了,抓住娘的手,娘带你走。”

立春拼命地踮起脚尖,想要抓住母亲的手,刚要抓到的时候,母亲忽然不见了。她拼命地大喊:“妈妈!妈妈!”

多少个夜晚,她在这撕心裂肺地喊叫中醒来。

有时候,她也梦见她躺在母亲的怀里,象小时候一样,母亲用手拍着她的背,哄着她入睡。

她问母亲,为什么要那么狠心,丢下她兄妹俩走了?每当问起这个问题时,母亲就不见了。

这样的梦,在这四年苦难中,也算是给立春的一点安慰。

………………

有时候立春也梦到她的继母。她的继母蹲在洞口上面,对她龇牙咧嘴地大笑,一副很解气的样子。

她问继母,为什么要这样地对待她?

她继母说:“这都是你父亲逼的。他娶了我,说好了,要一心一意对我好。可他是怎么做的?还照样在外面玩女人。尤其是我生小宝时,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听村里人说,小宝不是我父亲亲生的。”立春说。

“对,不是他的。我是被别人强暴了,当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后,决定要把孩子做掉。当时你的父亲正在向我求婚,他坚决不同意我打掉这个孩子。他说,他会把这个孩子当自己亲生的。并且还说,如果我要坚持做掉孩子,如果留下后遗症(那时候人工流产有风险)他就不会再娶我了。你知道,小红五岁时,她父亲就死了。这么多年,我一个弱女子扛着一个家,还被别人欺。日子过得有多苦?我好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需要有个人帮我,需要有个臂膀让我靠靠,于是我答应了你的父亲。可是结婚以后他对我怎样?对小宝又是怎样?小宝长这么大,他有没有用正眼瞧过他?”

“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你为什么都要报复到我们兄妹身上?”立春又问。

“你也相信你哥上吊自尽,是我逼的吧?其实他是你父亲逼死的。是老天对你父亲的惩罚。”

“你胡说!”立春愤怒了。

“我胡说?你知道卜家为什么退婚吗?不知道是那个断子绝孙地写了一封信给卜治军,说小红经常被你父亲强暴,还打过胎。”

立春知道继母口中那个断子决孙的人是谁,是村里的一个红卫兵的小头头,专门欺负人的混混。立春听村里人说,他对小红也不怀好心。他写匿名信给卜治军是为了报复小红。

“你父亲跟小红的事,被你哥撞到过,而且不止一次。”“小红为什么要答应我父亲?”立春问。

“她不答应你父亲,你父亲就用我来逼小红,只要她不答应他,你父亲就毒打我,把我打的遍体鳞伤。小红为了保护我,没办法,才从了你的父亲。”

立春听后无语。

继母接着说:“你哥哥被卜家退亲,心里绝望。才是他死的真正原因。”

停了一会儿继母又说:“可怜我的女儿,一次次被你父亲害得流产,没有营养补身体,还要天天去生产队挣工分,人瘦得皮包骨,脸色蜡黄,哪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造孽呀!”立春续母对天大喊。

继母又恶狠狠地对立春说:“这些仇恨,我不报复在你身上,我甘心吗?”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我父亲?为什么还要守在那个家里?”立春的心很痛,不知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小红。

“我走不了,我还有个小宝。小红因为没有父亲的保护,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在这个家里不走,小宝好歹还有个名义上的父亲。我若是离开了这个家,小宝以后的日子还不如他姐。他会被人当街骂是私生子,他能抬起头吗?他还能活吗?为了小宝我只有牺牲他姐,我要保护小宝。”

继母愤怒了:“ 遭雷劈的章天明(立春的父亲)你这个禽兽,你多狠毒呀!你要我留下那个孽胎(小宝)就是为了牢牢地控制我和小红。你不但是禽兽,还是毒蛇。”

………………

这是梦吗?立春搞不清。父亲打继母,父亲早上从小红的房间里出来,立春是见到过的。小红堕胎她在塘边洗衣服的时候,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但是她不知道堕胎是怎么回事?

她把这些往事的碎片、拼凑,和这些梦连接起来,反复在脑海里回放,她明白了——这是梦,又不是梦。原来,继母和小红也是苦命人,她们的命运,也是悲惨的。

                                          六

这近一段时间,立春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不想吃,不想喝,还经常地作呕。她想,她是生病了。

她并不为自己的身体担心,反而庆幸。她希望自己得的是绝症,那么她就可以脱离这个苦海,去找母亲去了。

这种情况已经有十多天了,喜子每天晩上下来,见白天送的红署、窝窝头还在。也担心她是不是病了,问她,她又不说。喜子的娘也下来看过她几次,后来喜子的娘象明白了什么。从那以后,立春的伙食,从一天一餐变成了两餐,每餐还有一到两个煮鸡蛋,偶尔还有水果和肉吃。不知不觉,立春的病好了。她似乎觉在自己的肚子在漫漫变大,她想,也许是这几个月吃鸡蛋,长肉了吧。喜子这几个月,对她也很好,还常下来陪她,还跟她说一些他听到的新闻。

又过了一段时间,立春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里有东西,还经常地动。怎么回事?她有些懵懂。忽然她想起她有很长时间没有来月经了,是怀孕了吗?

喜子几天都没有来了,这几天都是他娘送给她吃喝。

第三天喜子拿着一包东西下来了。他递给立春一个白面馍,立春发现这两个月自己的食量大了,肚子常觉得饿,还常想吃这、吃那。她接过大馍,狼吞虎咽,喜子在一旁看着她笑,叫她吃慢点。

立春吃完大馍,喜子打开布包,拿出几件新衣。

“这几天出山了,到县城里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穿上,我带你上去。”喜子温柔的说。

立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身看着喜子。

“该上去了,要让我们的宝宝,见见阳光,晒晒太阳了”。

立春听了一怔:她真的有了。她好傻,都几个月没有来例假了,她还不能却定:是生病,还是怀孕。

这能怪她傻吗?从小她就没了母亲,没人跟她讲过这方面的知识,自己又不识字。她十六岁就被关进地窖里,其实那时她十四岁多一点。她出生的那一年是腊月二十五立春,她就是在立春那天出生的,所以叫立春。

立春穿好衣服,觉得浑身不自在,必定几年没有穿衣服了。

她理理衣领,又拉拉衣角,总觉得别扭。

“蛮好,蛮好。正合身。我是把你的衣服代着做样子买的。”喜子在一旁满意地说。

见立春整理好衣服,喜子把她牵到柔梯旁,说:“我先上,我在上面接你。”

喜子上去以后,趴在洞口对立春说:“上来,脚踩稳了。”

几年的洞穴生活,若不是她每天在地窖里转圈锻练,恐怕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用手抓着柔梯两边的绳子,感觉有点头重脚轻,她定了定神。

“别怕,抓牢绳子,慢慢上。”喜子在上面安慰她。

这条柔梯,千百次地在她眼前晃动。她心里也千百次地想通过这条柔梯逃生。但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时候,她却全身颤抖的厉害,只觉的头一阵阵地发晕。她恨自己没有用。

喜子拿着一根绳子,又从柔梯上爬下来。他把绳子拴在立春的腋下:“别怕,我用绳子拽着你上,你不会掉下来的。”说着,拿着绳子的另一头,又上去了。

立春在这根绳子的保险和助力下,终于艰难地爬出了洞口。

几年没有见到阳光,她的眼睛已经不适用这种强光了。她闭着双眼,喜子把她扶到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背对着阳光。

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见不到阳光,见不到绿叶,她的身体虚弱,两条腿没有力气。

“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喜子的母亲说。仿佛她也有此经历。

喜子端来一碗用青菜煮的肉汤。说:“我来喂你。”

经过十几天的调养和锻练,立春可以在阳光下走动了。下午生产队收工时,喜子还牵着她在山坡上散步。她渐渐地回复了健康。但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她已经不习惯说话了。

快要入冬了,喜子又去了一趟县城。三天后,他背回来一个大布包。里面有立春过冬的衣服,还有为孩子做衣服的布料。

喜子拿出一面圆形的镜子递给立春:“这是给你买的。”

立春四年多没有照镜子了,她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把镜子放在石头桌上,坐在用草垫子铺着的石头凳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四年多没见了,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她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瓜子形的脸,白净、光滑,两条不浓不淡的柳叶眉下面,是两只睫毛长长的、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匀称的鼻子,修长而挺拔;不大不小的嘴巴里,洁白的牙齿排列整齐,高低错落有致。上下两片嘴唇,饱满、红润,俏丽;脸颊上白嫩的皮肤下面,透着青春的霞丝, 使这张脸更加生动朝气,看着就让人怜爱。两只耳朵不大不小,圆润、饱满,轮廓分明。

立春看呆了,她也被自己的这张脸迷住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女到十八一枝花,这些话还真的不假。

她把自己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移到胸前,自我欣赏地摆弄着。

忽然她看到身边的喜子也在看她,她的好心情一下没了,她嫌弃地在心里说:“又黑又瘦,猴子似的。真是一块牛屎巴。”她很委屈。

她又想到小郑,觉得还般配。忽然她生气的把镜子反扣在桌上,她不愿再想到这个人,她想咬死他。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喜子白天在生产队上工,收工回来还在自留地里忙活。喜子很勤快,忙完自留地里活,还到处开荒。种玉米,插红薯。

虽然没有大米,白面吃,但不饿肚子,这都是喜子勤劳的回报。

家里养了鸡,还养了猪。

喜子的娘,自从立春从地窖里上来以后,就不去生产队做工了。为了照顾立春,更重要的是为了看住她,不让她跑。,

喜子的娘做家务时,也陪立春说说话:“春啊,你也不要怪娘和喜子心狠,把你关在地窖里这么多年,我们也是没办法,白天要去生产队出工。家里没有人看着你,怕你跑。只有把你关在地窖里,我们才好放心地出工。”

自从立春身体恢复健康后,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现在她手里拿着针线,在为肚子里的胎儿,缝制布兜兜。

她不搭话,她还不习惯说话了。

“其实,那个地窖是喜子父亲为我挖的。我也是被骗来的,那时我才二十岁,喜子的父亲都四十多岁了。骗来的时候,我千方百计地想跑。他们就用铁链子拴住我一只脚。脚被铁链子磨烂了,发炎了。我发着高烧,他们怕我死了,弄了些草药给我敷上。脚好了以后,地窖也挖好了,就把我放了进去。”

立春停住手中的针线活。想不到,她婆婆也跟她是同样的经历。

“我在地窖里住了两年多。喜子是在地窖里出生的,出生的时候,就有两斤多一点,身上就是皮包着骨头,小手就跟鸡爪子一样。他们把我弄上来时,都以为孩子养不大,太瘦了,我又没有奶水。后来喜子的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些面粉,打糊糊喂喜子。喜子的父亲晚上到峡谷里去摸鱼,叫喜子的奶奶煮给我吃,我吃了鱼和两只鸡以后奶水有了,喜子也就有救了。从此我就在这个家住下了。

当时日子还算可以,能吃的饱,也穿的暖,也就那段时间,才过了几年安稳的子。

喜子七岁的那一年,他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同年的下半年,喜子的父亲腿摔断了,因为没有钱医治,成了残废。从此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是无比的艰难,我又不忍心丢下他们父子两,自己逃生。

在哪个饥荒的年代,我一个女人养一家三口,怎能养的活!我们差点就被饿死。没办法,我们把家里的家具全部都换了粮食。一条凳子几根红薯,一张桌子几斤高粱面。后来没有东西换了也换不到了,我们就吃野菜树皮,还有观音土。就这样总算熬过来了。喜子就是因为小时候饿的,苦的,所以才又黑又瘦。”

喜子的娘接着说:“后来,生产队人口多了,土地少,我们周边的生产队的人,有偷偷出去某生的。总不能见人饿死吧!所以生产队长和大队干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喜子二十岁时,也出去某生了,一年交给生产队几十块钱,算买口粮的。喜子出去以后,我在生产队出工,代照顾喜子的父亲。虽然苦了点,也还过的去。去年上半年,喜子的父亲去世了。瘫痪了三十多年,算是把我磨够了。”

说着,喜子的娘来到立春身边坐下来,抓住立春的一只手说:“春啊,我知道喜子配不上你,但我们会对你好的。等娃生下来以后,我去生产队做工分,你就在家里带娃。日子虽然有点苦,但会好起来的。”

                                      七

被虐的日子终于过去了,立春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她获得的自由也越来越多。不单一个人可以到户外晒太阳。还可以在喜子娘能看到的范围内,自由地行走。

其实,他们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她跑。第一、她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方便,第二、茫茫大山除了那条峡谷的方向,她不知道哪条路通向山外。第三、她及时能走出大山,哪里是她的安身之地?她有孕在身,那个家庭还会接受她吗?

终于,立春要生了。在经历过所有女人生产的痛苦之后,立春生下了一个男婴。

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这个孩子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富贵之人。第一、他长的完全像他的母亲,这就是一个富贵相,俗话说:“儿子象娘,银砖砌墙。”第二,这孩子是属龙的,又是二月二出生,又一个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

喜子和他娘,喜欢的不得了。给这孩子取名叫春喜,因为这都是立春的功劳。为了感谢立春,把立春的春字放在前面,喜字放在后面。

这是一份真心的感谢,也是给立春心里的一种安慰。更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从而达到留住立春的心,留住立春的人。

他们清楚,以后不可能有时间天天看着立春,要想留住她的人,必须留住她的心。

俗话说:“春鸡大是牛。”因为农村没有经济来源,一切开销都要靠鸡生蛋、换钱来解决。

为了养好立春的身体,喜子娘除了留几只鸡生蛋,给立春以后补充营养以外,把所有的鸡全都杀给立春吃了。喜子每天晚上都到峡谷里去摸鱼,所以,立春这个月子没有一天脱过荤腥。

通过怀孕和做月子这段时期,喜子母子对立春的好,使立春的心感受到了一些温暖。

立春暂时不打算跑了。第一、她不舍得孩子,带着儿子跑,她养不活。第二、喜子母子对她好,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她想:她若逃离了这个家,以后不一定会遇到待她这么好的男人,也不一定会遇到这么好的婆婆。立春是个从小就失去关心和爱的女孩,所以她很在乎这份温暖。

她跟喜子是不般配,这个家庭是很穷,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她又想:孙猴子那样的神通广大,也翻不了如来佛的手掌心。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女子,怎能逃过命运的安排。

从此,她就把逃跑的这个心思收了回来。但她想逃离大山的心并不死,她想:既然儿子是一个有出息的人,儿子长大以后肯定会走出大山。那么她也就有机会走出这个大山了。从此,立春把重出大山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的身上了。

                                        八

喜子的娘果然没有失言。立春满两个月以后,喜子的娘就到生产队做工了。立春在家里带孩子,由于家里一贫如洗,也没有什么家务可做。做饭洗衣都是喜子和他娘包做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年,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土地已承包到户,大山里的人都陆续地走出了大山,到外打工了。

春喜快上小学了,家里承包的土地,立春和喜子他娘,两个劳动力就够了。喜子也走出了大山,到城市里打工了。

曰子一天天地好起来,立春婆媳俩在家里耕种土地, 饲养家禽。喜子在城里,每年都要挣个几百块钱。

儿子春喜很真气,每年都是在班上考第一。中考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里的重点高中。

好景不长,同年下半年,喜子被查出肺癌晚期,他已不打算再医治,他这几年挣的一点钱,要留给儿子读书用。再说已经是晚期了,如果再医治,无非就是糟蹋钱。

他回到家里,谎称自己感冒了,有点咳嗽。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对立春有愧,这一段时间对立春是无微不至的关心,他想在有生之年作一点补偿。

这一天喜子觉得身体大不好,可能大限到了。他把娘和立春喊到身边,交代了后事。他说他死后,买一付差一点的棺材把他收敛了,请四个人把他抬到山上埋了,就行了。千万不能办酒席,那几个钱要留给儿子上学用。还有,他死后千万不能通知儿子,怕耽误孩子的学业。再说走山路不安全,孩子一个人来去不放心。他说他回家的时候,己到学校见过了孩子,。等到放寒假的时候孩子回来,在他坟头上磕个头就行了。

立春被这突然的噩耗吓蒙了。她号啕大哭:“不不不,这不是真的。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喜子的娘听后受不了打击,当场就晕了过去。喜子叫立春赶紧死掐娘的人中,人总算回过来了,但不能说话了。请医生来看,说是中风了。

屋漏又遭连阴雨,雪后又遭霜。

喜子的娘瘫痪了,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喜子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立春日夜照顾两个病人,已是身心憔悴。她还要下地干活,一个多月的时间,人已老了几岁。三十多岁的她,已有了白发。

喜子的娘在立春的细心照顾下,病情已经稳定。不再经常犯糊涂,还能说话了。

喜子死撑了四十多天,终是油尽灯枯,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悄然离世。

办完了丧事,立春大病了一场。好在喜子的小姑和几个隔房的叔伯家里的人,你来我往地照顾、陪伴了立春二十多天。

喜子走了,这个家的顶梁柱就是立春了。她一个女人要养活一家三口,家里有生病的老人,还有读书的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在日子撑不下去时,她也想着出去打工,可是生病的婆婆丢给谁?为了照顾婆婆,她只有困守在这个大山里。好在喜子打工时还攒了一点钱。但这笔钱,在老人生病,喜子去世时已用去了大半,还剩下几百多块钱。这点钱对立春来说,比她的生命还重要。孩子没有生活费了,她才拿出来一点。除此,穷死也不敢动一分。

孩子读书是立春的头等大事,孩子考上大学是立春唯一希望,也是立春的精神支柱。这两三年来,立春就是靠着这根精神支柱撑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春喜自他父亲去世后,学习更加刻苦。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不能辜负父母对他的期望。他要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安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他要报答母亲的恩情,他要让母亲和奶奶过上好日子。他很清楚,要想实现这些愿望,只有努力学习考上一所好的大学。这也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途径。

动力产生于希望,有希望才有动力,这个希望就是推动春喜努力向前的动力。

他没有辜负父母,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刻苦和努力。他终于考上了上海一所重点大学。

但录取通知书送到他家里的时候,他母亲高兴的流泪了,他的奶奶因为太激动,突发脑梗去世了。

奶奶的突然去世,立春母子都很伤心。

众人纷纷地劝慰:“立春,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几年,你已经尽孝了。有好吃的,你舍不得自己吃,全都给了老人。你一个人要种地,又要忙家务,还把老人照顾的那么好。日子过得那么穷,你从来没有对她发过一次脾气。你的心太好了,你知道吗?是你的好心感动了老天,所以你的儿子才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奶奶是个贤惠的明白人,她之所以现在去了。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跟着春喜去上海,春喜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要靠你去挣呢。”

劝了母亲,又劝儿子:“春喜,你奶奶得知你考上了好大学,你看她走的多安祥,就像睡着了一样,因为你给吴家争了光。奶奶去世,是很伤心,但你反过来想一想,奶奶活着的时候行动不便,自己痛苦,妈妈也受累,你也挂心。她去了,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再说,快八十岁了,算是高寿了。”

安葬了老人,在众人的帮助下,立春助够了春喜上大学的学费。但是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她要在开学前为儿子挣一些生活费。所以不等开学,他们就踏上了去上海的旅途。

                                                九

立春心里很激动,自从十六岁进入大山,她还是第一次出山。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心里急切地想知到,恨不得自己能长上翅膀,立刻飞出大山。

滑过那道铁索峡谷,她象是被囚禁了二十多年的囚犯,被释放时跨过监狱大门的那种心情。

出大山的路只有一条,路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样路,崎岖、蜿蜒。立春走这样的路早已习惯了。她脚下生风,如走平地。

儿子劝她走慢点,能赶得上去县城的班车。他以为他妈妈是在赶时间,其实她妈妈是想早一点看看外面的世界。

听儿子这么说,她道有点不好意思了。都四十岁的人了,遇事还跟孩子一样急躁。

她放缓脚步,跟儿子边走边聊。他问儿子学校里的情况,问县城里有多少大楼。她听喜子说,县城这几年盖了许多的大楼房。那些楼房都是买给有钱人的,等他攒够了钱,也到县城买套房子,搬离这座大山,住到县城里去,过城里人的生活。

立春也跟儿子说她小时候家乡的一些人和事。母子俩走累了,就在路边的石头上歇一会儿,吃点干粮喝点水。

不说话时,立春就看看沿途的风景。变了,不再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地荒芜了。山上种着各种中草药,有桔梗、沙参,黄精……这些中草药。立春小时候为了挣点零花钱,跟小伙伴们上山挖过草药,所以认得。

山上还有人工栽培的大片杉木,都有两尺的围度了,看样子已有十多年了。那些矮小的房子,现在似乎真成了他们劳动时,休息的窝棚了。

快下四点钟的时候,立春母子俩来到一个小镇。他们在一个站牌下停下,春喜说这就是到县城的公交车站。

这是他们的乡镇,立春记得,当年她跟小郑还有喜子,就是在这里下的三轮车。

立春不由地向周边四处张望,找他们那天晚上休息的小村庄。

找不到了,都变了。再没有那些破烂的草房子,都变成了整齐的瓦房了。

“妈,我们上车吧。”就在立春东张西望时,公交车靠边停下了。

坐在宽敞漂亮的公交车上。立春想起当年她坐三轮车来时的情景。高低不平的黄土路,布满了大坑小氹,为了避开那些大坑小氹。驾驶员只好将车扶手不停地扳来扭去,弄得车上的人,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一个个提心吊胆,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三轮车顶棚上的铁架,生怕摔倒。说是坐车,简直是活受罪。那时做梦也没想到,现在有这样的好车,这样的好路。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进了车站。他们拿着行李,几件换洗衣服,春喜舍不得丢掉的几本书,还有就是立春母子俩一个星期的干粮,这是他们最贵重的行李,生命的供养。他们走进候车室。

晚上他们不打算住旅店,就在候车室过夜,明天坐早班车去省城赶火车。

他们拿出干粮就着凉水吃了几口,准备睡觉。早上起的早,赶了一天的路,实在很累。

立春去了趟卫生间,把孩子的学费用布包好,梱在腰上,睡下了。儿子也在另一张长椅上躺下。

                                                十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上海。立春母子下火车的时候,正是霓虹灯初放的时候,他们被那五光十色,美呆了,不约而同惊呼:“好美!”

喜子打工回家时,也跟立春说过外面的世界,也说过大上海。她在心里也想象过大上海的模样。但今天亲眼见到时,一切都远远超过她的想象: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那么高的楼,那么店铺…………她被震撼了。她站在原地,分不清东西南北。

立春是个有主见的人,在来上海之前她已经有了规划。她听喜子说,来上海找事做的人,没有熟人的介绍,都要去中介。

天已经黑了,立春的母子打算今晚就留在车站过夜,明天再去找中介。

春喜在车站里买了一张上海地图。他想了解一下上海,想查找一下他学校的位子。本来他打算来上海时,就去学校看看。

春喜看了去学校的路线图,他数了数,去学校要换乘四辆公交车才能到达,路太远了。于是他暂时放下去学校的打算,决定和母亲先找一份工作。

立春的母子找了多家中介,都说没有现成的工作可做,如果需要他们找,每人要交五十元压金。这个数字把立春协住了,但不交压金,就找不到工作。好在交了压金,中介就决定帮他们找事,找不到事,压金还退还。

他们看中了一个门面大一点的中介。他们认为,门面大的中介,去的人肯定多,早一日找到工作的希望就大。

他们不能等的太久,他们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找不到工作,就要拿儿子的学费买吃的了。

没有联络方式,母子俩只能在中介对面小区的公园里等。

立春母子俩一天只吃两餐,立春一餐一个大馍,儿子吃两个。晚上就在长条椅子上休息。他们一天要去中介好几次。

已经是第三天了,这几天对立春母子来说,度日如年。尤其是离儿子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儿子的生活费还没去着落。

立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地走动,见人就问:“请问大哥、请问大姐,知不知道哪家要请保姆?知不知道哪家要请家教?”

儿子在一旁看书,心 神也不安宁。

第三天,是个期星天,公园里的人很多。

立春坐在椅子上,看着过往的行人。她现在不是见着人就问了,通过这两天的询问,她已有了一点经验。她现在只找一些岁数大一点,面善的女性同胞问。这些人群一般都还愿意答理她,有热情的人还会说帮她打听。不像有的人,不但不理不睬,还会给她一个轻视的白眼。

立春正在人群中收寻这类的大姐大婶时,忽然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用一种不太顺溜的普通话问:“你们是来上海找事做的吗?”

立春听她的话,有点像小时候老家话的味儿,就立即用有点变味的家乡话回答:“是。我们是来找事做的。”

她指着春喜对那个女人说:“他是我的儿子。”

春喜见妈妈把自己介绍给那个女人,马上站起来很礼貌地对那个女人鞠了一躬:“阿姨好!”

那个女人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哪个年轻人,对她这么有礼貌。心里自然就对这对母子产生了好感。

她们开始攀谈起来,从谈话中,立春得知那个女人叫春红,老家是安徽的。

立春立马抓住春红的手,激动地说:“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安排的呀,我们太有缘分了。你叫春红,我叫立春,我也是安徽人。十六岁被人拐卖到贵州,二十多年了都没有见过家乡的人了。”

春红见立春如此的激动,就问她是某县某乡的。

立春说:“被拐走的时候,还是叫公社和大队。”

立春说她原来住在某县某公社某大队。春红听后,也有些激动:“我们还真的是老乡呢!你的老家跟我家是隔壁邻乡。”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此时的立春已经是泪眼朦胧。她有许多的话想说,她有许多的话想问,尽管她们是两个陌生的人,但此时春红在立春的心里就像是离别重逢的亲人。

之所以立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在她孤独无助的心里,产生的一种渴望。

立春暂时把对家乡的思念,放在一边。她目前最急要的是找一份工作。

立春说:“我是属鼠的,你是属什么?”

春红说:“我属狗的,比你大二岁。”

立春听后,立即说:“我能叫你一声姐吗?”

春红见这对母子淳朴厚道适合做朋友,她的儿子又是个名牌大学的学生。以后说不定还能有个照应。就答应了。

立春迫不及待地说:“姐,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姐姐在这个城市已闯荡多年,熟悉的人多,知道的事也多。能不能帮我们母子找一份工作哇?我们母子俩会记住你一辈子恩情的。”

常听算命先去对算命的人说:你命中带贵人。

也许春红就是立春命中的贵人。

春红每天买菜都要经过这条路,对这母子注意有两天了,见他俩怪可怜的。因为要急着给东家做饭,没时间跟他们聊。

昨天她的同乡说要回家,她马上就问,老板有没有人找人顶替她。同乡说还没有,她就想到了这对母子。今天是礼拜天,她上午办好自己的事,就过来了。

她对立春说:“我有个同乡的姐妹,婆婆生病了,需要她回家照顾。我把你介绍过去,看老板能不能看上你。你就说是我们的同乡。”

立春很激动,她遇到好人了。

春红说:“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还不知道老板是否要你。”

不管怎说,这都是一个机会一份希望。

春红到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她的同乡。

她的同乡把这件事告诉东家,说要不要叫立春过去让她看看。

知道立春现在的位置,东家老板说:“我正好送两个儿子上英语补习班,要经过那里,顺便去看看,你也跟我一道。”

立春焦急地等待着。大约过了四十分钟,一辆高档的黑色小轿车,停在立春他们的身边。

车上下来一位三十七八岁身材苗条的女子。穿一件纯麻的、有领无袖月白色的连衣裙。腰上束一条宽宽肉色的皮带,体形优美,气质高雅。一头长长乌黑的卷发披在肩上,自然而大方。

她一下车,就自我介绍:“我叫吕倩。”

她朝春红和立春走过来,问:“是谁准备去我家做事?”立春马上说:“是我。”

吕倩朝立春看看,虽然穿着寒颤。却干净整洁。看长相是个聪明能干的人。

吕倩简单地了解了一下立春的情况。看了看坐在一旁椅子上专心看书的春喜。走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子?你考上了上海交大?”

春喜见有人跟他说话,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说:“是的,阿姨,我考上了交大。我叫吴春喜。”

吕倩看着春喜,眉宇之间透着灵气。心想:这小伙子不错,长得不但端庄、大方,帅气,对人还很有礼貌。

心生怜悯,就问:“你妈妈到我家去做事,你怎么办呢?”

春喜听吕倩这么问,就说:“阿姨,我在读高中时,三年的寒暑假都在当家教,我教过的孩子都考出了很好的成绩。基本上都考上了县重点高中。您能给我找份家教吗?”

吕倩听了,说:“如果你教书真的好,我家就有两个孩子需要请家教。”

说着吕倩对着车上的孩子说:“你俩下来,见见这位哥哥。”

两个孩子,听话地下了车。春喜把书放在椅子上,朝两个小朋友走过去。两只手搭在两兄弟的肩上:“能告诉哥哥,你俩叫什么名子吗?”

胖一点的男孩说:“我叫陈乘,乘风破浪的乘。我是哥哥。”

瘦一点的男孩说:“我叫吕帆,一帆风顺的帆。我俩是双胞胎。”

“你们几岁了?读几年级了?”喜子又问

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刚满十一周岁,下学期就上初一了。”

看来这兄弟俩营养一定很好,身材要比一般十一岁的孩子,高半个脑袋。

春喜在和孩子交流方面很有一套,在不长的对话中,他们三就熟悉了。并且这两兄弟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位哥哥。

吕倩在一旁看着,认为春喜是块做老师的好材料。

吕倩叫乘帆兄弟俩先上车,说有话跟哥哥说。

吕倩问:“谈谈你做家教的一些经验和教书的方式。”

春喜说:“谈不上什么经验,说一些我个人的教书方式,供您参考:首先我要做他们的好朋友,让他们喜欢我。只有他们喜欢我,才会喜欢听我讲课。从而引导他们爱上学习,喜欢上学习。当然,这不是一下子就能达到的,这需要我在了解他们的过程中投其所好,慢慢地加深。

对于有的课程,我会让他们在玩中学,学中玩。这样他们对学习就不会有压力,不会厌倦。”

听春喜这么说,吕倩说:“这样吧,你先到我家教几天试试看,做的好,就留下。现在我把孩子送去补习班,回头我把你们带回家。”吕倩说着,上了车。

立春目送吕倩车子行远,轻轻地嘘了口气,总算是暂时找了份工作。但要想留下来,还需要努力。

但她没有做过家政,不知道东家的规矩,也不知道他们的口味。要想了解这些,必须要请教吕倩家的保姆——宁桂香(春红告诉立春的)。

立春来到桂香面前,双手拉着桂香的一只手,说:“桂香姐,我没有做过保姆,所有的事我都不知道。特别是东家喜欢吃什么样口味的菜。你能教我吗?”

桂香说:“这些你不用着急。你去她们家做事,她会交代给你的。菜的口味,上海人喜欢甜一点。晚上我烧饭时,你在旁边看一下就行了。凡事只要用心,都不难。”

春红也在一旁安慰道:“不要怕,只要用心做,一定会做好。我把我们东家的电话号码给你。以后你有不知道的事,就打电话问我。”

春喜用笔记下电话号码。春红又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十一

吕倩的丈夫是一家外企老板,她自己经营着一个房地产公司,生意做得都是风声水起。

一家四口人,住着一栋三层的小别墅。

立春在他们家的任务是:洗衣,做饭,搞卫生。

事情虽然比较多,但工资也不少。立春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做事是任劳任怨。做每一件事都是十分的认真,仔细,衣服都是用手洗。饭菜是变着花样地做,从不嫌麻烦。家里的卫生,楼上楼下旮旮旯旯没有一丝灰尘。

她的人品好,东家对她十分的放心。一家四口经常外出,家里全丢给立春。立春在她家那么多年,从没拿过东家一针一线。

吕倩常说:“立春姐,有你在我家,我好省心。这是我前身修来的福。”

立春在吕倩家,一做就是十几年,直到2008世界金融危机,吕倩公司倒闭以后她才离开。

本来立春不想走,打算不计报酬地帮吕倩几年,算是报答吕倩家对她的恩情,吕倩却坚决不同意。

说她应该感谢立春母子俩,这么多年,立春把她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节假日也不休息,不让她操一点心。

春喜尽心尽力辅导他两个儿子六年的学习,使他的儿子都考上了名牌大学。这些功劳一部分都是归功于春喜。

俗话说:“好,要两好。”

春喜辅导吕倩的两个儿子学习,吕倩也不亏待春喜,付的工资都是按市场高价给付的。

儿子考上名牌大学后,吕倩作为奖励,在春喜买房子时给了他十五万元作房子预付款,算是对春喜的一份报答。

吕倩公司倒闭时,春喜没有忘本,毫不犹豫地拿出这几年的积蓄,二十多万帮吕倩东山再起。

其实他们之间的情谊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立春母子俩流落街头时,是吕倩给了他们母子俩一份工作。使他们母子才有了安身之处,才使春喜上大学的生活费有了着落。这是一份大恩情。

反过来,如果吕倩没有遇到立春母子俩,吕倩在家里的事务上、还有孩子的学习上,不会有那么省心,两个孩子不会那么顺利地考上名牌大学。

所以,立春母子俩不忘本是应该的。吕倩感谢春喜的情也是应该的。他们之间的缘份,正如吕倩所说:是前生修来的。

                                          十二

立春把孙子带大,上了小学,本来完全可以享福了,可她偏偏闲不住,硬是要租个门面,做一些水果生意。说是自己每天有事做,充实又踏实。

立春是个个性独立的人,说不想打扰儿子和儿媳的生活,想自已买个小套房子另住。她之所以这样,是想和儿媳妇保持永久的和睦。

老年人和年轻人的思想,必定有代沟。怕以后因某些事情跟儿媳在思想上产生分歧,发生矛盾,影响家庭的和睦。

春喜拗不过母亲,就在本小区,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买了一套两室一厅房子给母亲住。如果母亲有个头痛脑热,他们几分钟就能敢到。

近几天,立春心神不宁,晚上经常做小时候、在老家的梦。梦到最多的是继母,在梦里她看到继母可怜巴巴的样子和祈求的眼神。醒来的时候,就特别想回家。

立春离家快五十年了,还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想家。

她决定回一趟老家,否则她没办法让自已的心静下来。这两天做生意付钱时经常出错,不是多给了顾客的钱,就是少给了。

她跟儿子和儿媳商量后,把店里的水果处理了。儿子本来想陪母亲一道回来,无奈公司事情繁多,走不了。

儿媳妇是大学讲师,更没时间陪她回家。

好在现在通讯方便,随时可以跟母亲联系,所以春喜并不担心母亲会走失。

立春下车后,天快黑了。她四处张望——全变了,她找不到家的方向了。

她记忆里,去她家村庄的那条土路,现在己经是宽敞的水泥路了。本来那条土路边只有一户人家,现在沿着这条水泥路却有十多户整齐的楼房。

立春想找个人打听一下,正在这时一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人,朝立春走来。立春忙问:“大哥,到张庄是从这条路进去吗?”

那人朝立春看看说:“是的。”

立春又问:“陈小宝还住在张庄吗?”

那人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立春,问:“你是?”

立春忙回答:“我是小宝的姐姐,立春。”

那人听了,高兴起来:“你是立春呀!几十年没见了。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三子。”

立春听后,也高兴起来。三子是她小时候的玩伴,两人一见如故。立春赶紧打听继母家的情况。

三子告诉立春,她的继母快不行了,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病魔缠身,死死活活多少回,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她的父亲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小宝成了家,但两个孩子都又如人。

立春又问小红的事,三子说;“小红的臭名声传出后,附近没有人再要她。二十七八岁时经人介绍,嫁到了一个较远的地方。听说夫妻关系不太好,大概是她丈夫知道了她婚前的事。”

他们边走边聊,很快地就进了村子。三子把立春送到小宝家门口,回家了。

快五十年了,那个当时在家里饱受苦难的,被继母用计赶走的女孩。还能放下仇恨,回来看望她的仇人,看望这个家,这使小红和小宝万万没有想到的。姐弟两在心里赞叹:真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好人。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老天没有亏待立春,给她一个好儿子,给她一个幸福的晚年,给她一个好身体。这些福气都是老天爷给她的报答。

相互比较:小红和小宝,就不如立春了。

古话说的好:

害人心思不可有,防人心思不可无。

善恶到头总有报,不报没有到时候。

生事事生何日了,害人人害几时休。

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

                                2021年2月22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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