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第一次上街（2）
经过分把两分钟的颠簸，终于上了水泥路。我心里祈祷：希望一路顺顺利利的到达二街（先前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防范车子颠簸上了，没来得及祈祷），同时重复默念：阿弥陀佛（我心虚，需要给心加上根“柱子”）。
我本来想看看沿途的风景来着，遗憾的是，我坐的位置，车窗只能打开一点空隙，仅能看见路边修建的一排排崭新的护栏，哪是哪，也辨别不清，毕竟我对这些老地方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
直到车子进了二街垭口，我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顺利的到达了镇上。
在车子经过原来的老供销社门前时，一股难闻的烧烤味飘进车里，把我熏得又晕又恶心……记得过去只有街天（赶集的时候），才有卖烧烤的小摊贩摆摊卖烧烤呀，想不到，如今大闲天（平常不赶集的时候）都如此热闹了。
我老舅提议说：“zhì chē（这会儿）人家怕是还不上班niē（的），是下来zhì niē（这儿）在下子（待会儿），还是zà整（咋办）？”“不下来了，直接把车子开到上面信用社等着算了……”我说。
车子在信用社门前停下，舅舅他们把我端出来：信用社的几道卷帘门还关着呢，估计工作人员正在睡午觉，门外空地上，除了我的两个舅舅、我妈、我，别无他人。我便吃力的转着轮椅在空地上来回溜达，看看墙壁上贴着的宣传广告，看看路边的小草，原来信用社左侧还有一条小巷……朝着信用社右侧远远望去，便可以望见镇卫生院和街道旁的一些居民房……
这个地方（信用社），大人们管它叫营nié所，我早有耳闻，可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呢，这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很新鲜。可能是我常年不出屋的缘故，我觉得阳光很刺眼。我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然后闷着头傻笑，我也不知道我笑个啥。
不一会儿，信用社门口开始热闹起来：须发皆白、佝偻着身躯、手拄木棍的老者，画着浓妆的妇女，背着婴儿的男人，拄着双拐的残疾人……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我看着形态各异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把我给看乐了（多年未出门，似乎人这个物种在我眼里都成了罕见物了）。
我知道，我在看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看着我，坐在轮椅上的我，无疑是引人注目的。
随着信用社门口越来越热闹，我干脆低头玩起了手机——我以为我不会在意别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可事实并不是那样，因为我性格太内向了，在人前总有些拘束。
尽管玩着手机，我还是感到不太自在——一个人静待惯了，在喧闹的环境中很不适应。我又抬起头望着路口来往的行人……
这时，来了一个帅气的小伙：他盯着我看，我盯着他看……他先认出了我——“mēi（哎），成华！”“你是秦功富？”我还不太敢认他，我们8年多没见过了。
“你这是咋啦？咋会在这儿？”他在我轮椅面前蹲下，握着我的手，亲切的问我。
“我初中毕业以后就生病了……后来，就这样了。”我无奈的向他倾诉道。
他咂了咂舌，“我说，咋这几年我都没见过你rē。”
我说：“你不记得了？有次我俩还在ái zī jó（岩子脚）后头遇到过呢，当时你正骑着摩托车说是去哪家吃杀猪饭，我那下就jó（脚）疼了……”
“哦——”他长叹了一声。
“你zhì下（现在）是在 nǎ diè（哪里）发展？”
“在牟定卖东西啊，来整一dié（点）贷款。”
“哦——”我回应道。
……
他临走时，跟我道了别：“成华！mē你在rā gǎ（我先走了）。”
下午一点多，一个小屁孩模样的保安打开了信用社的卷帘门，信用社里的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各就各位……糟糕的是，网络连不上。大堂引导员说：“jī早qiē（今早上）就连不上，rèn bù dái jī rī xià wǎn gě lín dái 上 pò （晓不得今天下午能不能连得上）……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连不上。
看到一拨又一拨人，因为连不上网，兴冲冲的来，灰头土脸的离开，我也开始焦急起来：“要是连不上网，这一趟不白来了吗？来一趟可不容易啊，希望等会儿网能连上……”“哦——哦——，才叫糟糕了， jī rī（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喽！”我妈也在旁边嘀咕道。
老天爷也阴沉着个脸，似乎是在为我发愁。
庆幸的是，快到下午四点的时候，网络终于可以连上了，我老舅他们和大堂引导员把我端到柜台前。给我办理业务的是一位年轻女子，从她说话的口音来看，不像是我们当地人（我以为信用社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我们当地的呢），大堂引导员倒是我们当地人，和我舅舅他们算是一个村的。
在大堂引导员的协助下，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事情总算办好了——我终于有了一张自己在家就指挥得动的银行卡……这时，我表弟表妹他们也放学上来了。
我妈问我：“gě kè niē大爹家zài yī chē niē（要不要去你大伯家待一会儿）？”
我老舅问我：“gě kè赶一 zhuàn gāi niē（要不要去街上转转）？”“gě买 shì mù māi 是不买（要不要买什么东西）？”
我以为我舅舅他们要准备回家了，另外，街上熟人多，我哪都不想去，就跟我妈妈和老舅说：“bǔ kè lǎ（不去了）。”“样都不买（什么都不买）。”
随后，我妈和我舅舅他们才议论说，他们还要去买什么什么呢，我说：“嗯，niè过māi我也要kè一下niē（嗯，那我也要去一下的）……”
我大舅和我志伟表弟推着我的轮椅，大家一起相跟着下了信用社外面的斜坡，到了老供销社里面的“万家乐”超市，可惜轮椅推不进去，我只能在门口等着我妈他们。
到底是星期五学生放星期，超市门外凳子上坐满了人，超市里面也很拥挤，外面街道上也喧闹非凡。
街道两旁的店铺外面绿化树长势很旺，记得在五年前，这些树还只是落了叶子，然后用防晒网护着的小树苗呢……如今，我们镇上的洒鸡口二街也变得繁华起来了，乍一看，已经跟城里没什么两样。
回家的路上，我没之前来时那么紧张，不知不觉就回到我家屋后的停车场上了。我舅舅他们又相帮着把我护送到家，我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2019年8月30日 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