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女

   班毕，飧后余每独居室内翻阅书籍于榻，忽闻廊中窣窣步声，遂闭息侧首向闩处而睨。见门闩转动，一莲脚停于帘外，余惊骇曰：“何人？胡立帘外？”言毕，见一及笄女子搴帘而入，细观之，肤胜天山雪，眉如远黛峰，目似夜中星，樱唇一点红。华容婀娜，婉妙尤甚。余笑而吃吃问曰：“敝公司平日未曾见卿容，敢问身居何处？”女细审余良久，哂笑曰：“子奚不问之今夜奴家欲住何处乎？”余愕然噤若寒蝉，登时起身离榻，忸怩许久，方徐步近女，欻然馥郁之香自女帛衣幽发扑鼻，嗅之销魂蚀骨，撩之乌丝滑指而心迷不已也。女时机以颊肌挲余之指尖，娇媚笑曰：“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余曰：“同寝者出游约归矣，恐此处甚为不便也！”女笑而曳之曰：“日薄西山，曛暮将已，荒野行欢妙乎？”闻毕，欲火将焚，两颧绯红，咽曰：“卿今夜可有栖身之所？愿遂汝去，行枕席之欢也！”语次，共出，见星垂大漠，晚风习习。约行数里，只见茅屋一栋，吾二人入，霎时缱绻不分，馆同爰止，鱼水洽融。正所谓：未开桃蕊，焉禁浪蝶深偷？半折花心，不忍狂蜂恣采！一夜细语，暂不详叙。

 晨，日出东隅，曦光万射。女依偎曰：“妾身名曰‘小倩’，早知郎尊姓已。慈恃居所相距此处不甚远，郎与妾身同往拜之乎？”余本不愿前去，然拒之不妥，故欸而应之，再戏曰：“欲赘婿乎？”小倩正容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即充下陈，亦不怨也。”

   双双蹀躞而行，言笑晏晏，至一处，见楼宇雕梁画栋，格局不落窠臼，然四处依旧荒漠戈壁，寸草零落，杳无人烟。甚为异之，亦不暇思索，排闼而入，一老妪立于庭中，女笑向我曰：“此母也，快快行礼！”余趋步前，踧然拜曰：“高堂在上，请受一拜！”妪默然，余自揣盖之不悦耶，妪倏然狞笑，曰：“公子免礼，且先退下。”再顾小倩曰：“随我屋内来，有言相付。”小倩惊悚，急随妪入，数刻过，忽闻屋内谇声愈烈，泣声隐隐。门扉顿起，小倩泪痕尚在，急呼：“余郎速离，吾等俱乃狐妖，阿母欲啖郎也！妾阻之，止可半刻矣。火速……”余曰：“我离之，卿危矣。断不可为也。”卒见老妪变化似小猧，轩眉攘腕，目光如炬，利齿俱露，与小倩相搏须臾，倩遍体鳞伤，终力不敌耳，倒地气息渐奄。余气断声吞，扑地痛哭，曰：“予负卿也！予负卿也！”倩弱息曰：“奴本妖类，今生能与郎相识，三生有幸。欲以余生侍箕帚之用，然天意弄人，不遂我愿……”言未绝，香魂出体，缥缥缈缈，不知去往何处。

   只见老妪近身，起齿欲啮余焉。余大怒曰：“倩咫角骖驹之狐，虽不谙世事险恶，然笃情也。今生拜汝类薄情之鸱鴞为母，实大误矣！”言已，利爪遄起，余丧命呜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