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
《母亲!母亲!》
文/张迎,编辑/苏敏,图/购于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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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对于南京,我总是有种特别的感情,感觉很久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可我记不清什么时候来过,或许有“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年为春,以八千年为秋”那样遥远,我想,我终有一天会去这个古老的故乡去倾听它的声音。
前两篇的南京之事,我说爱情,我说革命,这些都是我的一般期许,我最最想写的就是母爱的亲情。母亲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样的话我问了自己许多遍,有爱亦有恨。
(一)在狱中,他说
以前,我相信过所有人,他们的笑容无数次感化我的心田,他们的话语千百次荡涤我的心灵,可如今都烟消云散了,我活在人世四十余载,见惯了人的丑恶,虚伪,麻木,沉沦,那灯红酒绿下的性和色,那金冠华丽下的欲和恶,太多太多了,多的我,见怪不怪了,多的我,随遇而安了,酒和大烟是好东西啊,别人常劝诫我不要喝酒不要抽烟,可这两样东西,害人害的直接,死的明白,痛快,痛快。
夜阑是我最焦躁的时候也是我最清醒的时候,我的本性暴露出来,关于人的的感情,朦胧的思念,丑陋的贪欲还有自私,都来了。有的时候痛苦折磨着人喘不过气来,总觉得不如一死了之,可是凡尘的束缚,连死人的时间都要管啊,我还能说什么,说什么呢,那些束缚我的套子。
人啊,有的时候,最亲的也人也是最恨的人,不管自己承不承认,认不认同,内心里总是这样有挣扎的冲动,回忆我四十年的风雨,我的记忆像倒带的影子一样历历在目。
许多人感谢风雨,他真的感谢?真的只有感谢?别骗自己了,你也恨他们,你没那么仁慈,又有多少人渴望成功,是的,我现在有钱了,有宅了,有功名了,有任何有钱人想要的一切了,可我快乐不起来,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因为我的心啊,太空了,空白着啊,像一具行尸走肉。我多么渴望,我累了的时候,我的老母亲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啊,摸摸我空空的灵魂。
(二)母亲,我怨你。
1832年的南京,还有许多真实的老建筑,像北京的四合院一样壮观,左邻右舍的平凡家庭,彼此交融在一起。
“你给我跪下!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父亲死的早,你却这样给他败家,你是不是连你这个娘都要气死,今天当着你父亲的面,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在一处普通的古老房子里,一个孩子跪在一幅遗像前,一个妇人拿着一把竹子做的扫把倒转过来用力向男孩打去,“啪•••”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打击,经过门厅的人,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隔门劝导,可是那沉沉有力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
男孩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不停地哭。“你在外打架还有脸哭!你哭一下,我打你一下!”妇人的声音尖锐而有力。
男孩最后哭累了,哭乏了,就用哭噎代替,可是妇人还是没有停,一下又一下,沉闷的鞭笞声割痛人的内心。
“我说行了,行了,你家小子和我家小子打架,虽是他的不对,可我家小子就是点皮外伤,你这样往死里打,是他亲娘吗。”一个阔绰的中年男子过来劝导。
“回老爷的话,您的儿子是贵公子,奴婢的儿子是奴才,贵公子金身玉体,奴婢的儿子打伤了他,老奴就要加倍的替贵公子还回来。”妇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扫把。恭敬谦卑地回应。
“恩恩•••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啊。行了,别打他了,下次别再犯就是。”阔绰的老爷满意地捋捋胡须,笑着走了。
被打的孩子叫做井泽,妇人蹲下来,要揭孩子的衣服,可是衣服上的血把后背粘连在了一起,无法揭开,鲜红的血从脊背流淌下来,孩子的嘴唇变得青紫,眼神变得恍惚,心里落了尘埃。随即倒下去。
井泽没有看到他昏睡三天三夜里,母亲是如何细心的照料他,是如何彻夜不眠,又是如何以泪洗面的情形。她说:“小泽,娘,对不起你,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你,你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你和别人打架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是,娘还是打了你,狠狠地打了你,但小泽,你知道吗?娘每打你一下都心痛在骨子里啊,娘拿不出更好的方法保护你啊。”一声声的抽噎在枯黄的暗影中闪现,一个瘦弱的妇人摸着男孩的细发哭着,蜡烛倒映着墙中影,一晃又一晃。
一个月后,男孩好起来了,但他的背上留下了大大小小十余处痂,让旁人看了心疼,但这些表面的疼痛对男孩来说不算什么,他的伤在于心。无药可医啊。他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问个青红皂白,不辨个是非曲直就对他大打出手,就因为那个人是地主家的儿子打不得,可他说母亲是天底下淫荡的寡妇,狗一样的奴才,难道我就没有权利上前痛打这个王八蛋一次吗?就因为他出身高贵?就因为他的爹是母亲的主子?母亲,我不恨你,可我怨你。
井泽,在那时那刻起,立志考取功名,得个天下可知的高贵。
(三)母亲,我恨你
1842年,井泽十六岁,去乡里参加秀才应试,结束后,头痛欲裂,道路泥泞,是昨日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包袱里只有十两盘缠,虽然母亲万千叮嘱,应完试就要归来,但是井泽生了病,他便在一家客栈住下来,一连住了七日,盘缠几乎花光,病情稍有好转,日夜兼程,步行返回百里之外的故乡。
回到家,母亲让他跪在父亲的遗像前,斥责他:“真把自己当个阔少爷了,你有多少本钱?娘有多少本钱供你糟蹋?十两银子,是娘一年的所得,你七天把它花完,你以为你是谁?生个小病,就委屈了,就不回来了?娘今天守着你爹的面痛痛地打你。”说着,随手抄起一把木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井泽的身上。
井泽直直地跪着,毫无言语,可他握紧拳头,但随即这紧紧的拳松下来了,他的眼里有泪水在打转,目光如炬,怒火中烧。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可悲的人,有那么一时,他甚至怀疑这个打他的人是不是他的母亲,原来在她眼里,自己的命,连十两银子都不如,那我到底值多少,是不是连一条狗的命都比不上。
夜晚,井泽半坐在草席上,背上的疼痛,让他无法躺下,他脱下草鞋,脚底已经溃烂,这是由于走百里的山路,又日夜兼程所致。他在昏昏沉沉中睡去。
夜阑珊,母亲拿着残烛来到井泽的房,用残烛的微光照着井泽尚未褪去稚嫩的脸,她说,孩子,不要怪我,家里没有钱,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打你,用力地打你,是想你让你清醒,是想借着你对我的恨记住你是穷人的孩子,你没有富人家孩子阔绰,你的一生都要学会节俭。
第二天,井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草席上,又发现后背靠的不是草席,绵软软的,用手一摸,是一床棉被,转眼一看,是母亲房里唯一的被子,自己的脚上也摸了药膏。
(四)母亲,我恨不得杀了你
1846年,井泽赴京都参加科举考试,应试者都为举人,京城官吏,邀请众举人前往玉楼,大摆宴席,吃喝玩乐,井泽酣畅淋漓,渐渐迷失自我,至深夜,玉楼中出现几十位翩翩如仙的女子,高官说到:“众才子初到京城,不知这京城的乐处,这饭香,美人更香啊。”井泽和其余人满面红光,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等第二日醒来。井泽发现自己睡在了女人的床上,旁边还睡了个美丽无比的女子,又惊又恐,井泽穿上衣服欲要离开,却被女子一把抱住。“公子不要走,你夺了小女子的青春,小女子就是你的人了,从此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井泽一听,再回望这美丽的女子,问她:“你怎么会在玉楼?”女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感伤地说:“父亲好赌,欠下一屁股债,无钱可还,于是把我卖到了这里。我暗暗发誓,我第一个伺候的人就是我的未来夫君,我要跟他一辈子。”井泽一听,饶有感触,万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有这样与自己命运完全相像的人,他把女子抱了起来。
井泽留京两个月,女子对他的作息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会诗词歌赋,两个人情投意合,只是,科举发榜,井泽名落孙山,井泽朝家乡老母的方向三叩首,道:“井泽,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母亲,今日已一死,谢绝祖宗,拜谢老母。”随要自缢,女子前来规劝,言:“自古以来,科举哪有一次成功的,公子应当知耻而后用,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寻死觅活。”一番规劝才打消要死的念头。
七天后,井泽的盘缠所剩无几,对女子说:“琼儿,待我回家,告知老母,随来娶你,请你定要等我。”女子欣然答应。
“你是赴京考试博得功名的,还是入窑子欢悦去了,井泽,你告诉娘?”
“母亲,虽然这次儿子没有考取功名,但是此事不与琼儿有关,相反,她还帮了儿子啊。”
“一个在窑子的女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子,你羞不羞的上,愧不愧的慌,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给我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母亲,我要娶她。”妇人冷笑一下。
“你考取了功名,想如何就如何,若没有考上,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敢走,我当即一死,让你做个不孝子。”
井泽,苦闷至极,遥望星空,仿佛看到琼儿的笑脸,他多想她啊,一分一秒,每时每刻。
“我要什么功名,有了功名我就拥有了一切吗?我就可以抛下心爱的女人,当个无情无义之人吗?为何如此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啊,为什么我要这样,为什么我要这样啊!”一个男子站在荒山的山头望着京都的方向痛苦着呼喊。
一切静静的,没有回声,没有那个她,只有说不清道不完的忧愁。
1847年,井泽再赴京师应考,去玉楼寻琼儿姑娘。旁人告诉他,她嫁给了京师太傅高大人,不久前竟上吊自缢了,走的时候,她托付小人交给井公子一份东西。
回到館邑,井泽失声痛哭,一道斜阳透过小轩窗落在他的肩头,他打开手帕,一个玉簪慢慢展现在他面前,玉簪上是两粒红绳穿着的红豆。一首诗印在手帕上,“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井泽的泪一滴一滴豆大地打落在红豆上,那两粒红豆更加鲜艳,红的如血一般。等簪子落满了泪,手帕湿透,井泽望向轩窗外面,怅然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科考完毕,井泽为二甲十八名,中进士,授平原县令。
他看着这身官服,还有后面车马相拥的父老乡亲,感叹:“古往今来,世人都向往功名,孑然一身之时,无人问津;而今却是仇人同贺。”他望着当年欺侮他的地主之子恭敬的在马前祝贺感叹。
“可我拥有这身官服,又有什么用,能让琼儿起死回生吗?这树上的雀鸟倘若双飞,我却连只鸟都比不上,哈哈哈哈•••••”井泽苦笑着。众人见他笑,也都迎合着笑,荒唐!荒唐啊!
井泽没有看到一个妇人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他。她说:“不管这样娘做的对不对,娘都是为了你的将来,你恨我吧,哪怕恨我一辈子。娘看到现在的你,好高兴,好高兴,你光宗耀祖,振兴了井家。”
可妇人不知道,井泽对她已经是恨之入骨。恨到希望她早点离开这个人世。
(五)母亲!母亲!
官场十年,井泽升至正三品大员,可十年他没有回家过,在这期间,他一再堕落,贪污受贿,喝酒,抽鸦片,卖鸦片,妻妾成群,家财万贯。可他从未给家中的老母一分钱,一封信,他恨她,他甚至觉得让她这样平平静静的活着,都是一种享受,他暗地里派官吏将他母亲的眼睛弄瞎,让她快些死。当他得知那个妇人眼瞎了后,他的心里由衷的满足。他像报了大仇一般高兴,他大摆宴席,庆贺了一天一夜。被邀请的人不知道他高兴什么,但慑于他的威势,只能卑躬屈膝的逢迎。
井泽的贪污之风更甚了,公然打着自己的名头卖鸦片,终于他因为贪污受贿,欺君罔上•••七大罪状,被革职抄家,之后皇上亲手下达的处死旨意到达。在狱中的三日,他是何其的狼狈,他仿若大彻大悟一样,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今天的死局是我应当得到的。我无怨无悔。这世间之事享受够了,也满足了,可是我少了好多的真情,每天活在别人的逢迎中,得到的只是片刻的虚荣感,可是真正的东西,自己早已经丧失了,他突然好想念远在百里之远的母亲,好想她,真的想她,想她打自己的时候,想她骂自己的时候,想她关怀自己的时候。
处刑日,菜市场站满了人,纷纷向他投来破菜烂壳,有的人向他吐痰,有的人扬言待他被斩后,吃他的皮,喝他的血,踩烂他的骨头,那些昔日与他同流合污的官吏,站在处刑席上,正襟危坐着,一副正义的模样。他觉得好笑,哈哈笑起来。
处刑官吏大叫:“你个贪官,还好意思笑,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实乃天下的公敌。”
井泽笑累了,看着阴沉沉的天,默默无言••••••
“儿啊,我的儿啊,井泽啊,我的井泽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井泽心中一惊,往声音处探寻。一个老太婆,拄着一根槐树细根,被磨的黑黑的肮脏不堪的拐杖,端着一个缺口的破碗,颤颤巍巍地走来,她走的极慢,右腿像是折了,左腿托着右腿走。他看着这个妇人,觉得就是个要饭的。
“儿啊,我的儿啊,井泽啊,我的井泽啊。”妇人用沙哑的声音喊着。
他呆住了,吃惊的呆住了,为什么她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她是我的母亲,不!不会的,我的母亲怎么会这样孱弱,怎么会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认不出。
“井大人啊,我还以为没人再来看你了,没想到啊,你的老母来看你了。”那个处刑官吏说道。
啊!她是我的母亲吗?真的是我的母亲?我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认不得了啊。
老人走近了,井泽注视着她,满头是凌乱的白发,白发上面还有各种污垢的黑东西,整张脸没有血色,全是黑的,整个人枯瘦如柴,那一双被井泽弄坏的双眼,全是血丝,里面还掺杂了浓黑的东西,一身烂到脚跟的衣服,破洞如云。上身干瘪的乳房都能看到。
他又羞又愧,没想到这个自己最恨的人会来为自己送行,也想不到她是如何一路艰辛的走过来。他心里五味杂呈,自己家中逃走的妻子儿女,没有人来看她,只有这个人来了,他好想叫声母亲啊,叫一声母亲,可他觉得一声母亲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不干净,他只是默默流着泪。
“儿啊,我的儿啊,井泽啊,我的井泽啊。”老人靠过来,不停地抚摸着他,她粗糙的手划的他的脸生疼,可他觉得很温暖,很享受,他像是又变成了一个孩子,在母亲的襁褓下满足的依偎着。他闻到了母亲的体臭,可他还是想吮吸一会儿。
“儿啊,我的儿啊,井泽啊,我的井泽啊。”他确信母亲疯掉了,他只恨他自己••••••
“时辰已到,准备行刑!”监斩官扔掉令牌。
“母亲!儿不孝啊!”他大喊。
“快把那个乞丐拖走。”监斩官大喝。
几个士兵过来,强硬的把老人扯开。
老人死不放手,一名士兵用刀柄猛击老人的头部,老人抽搐几下倒在地上,不一会一滩浓黑的血淌在井泽的膝盖下。
井泽痛心的大喊:“母亲!母亲啊!”
“行刑!”
井泽闭着眼,流着泪,默默吟唱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
言未完,井泽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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