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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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书香澜梦2月大作文活动。

李晓荣觉得加班就是自己的命，想摆脱，却是徒劳的。

他从复旦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半年，咬咬牙又考了本校研究生。毕业后竞聘进入中海集团公司，在综合部工作。他当了两年项目主管，负责会务和党建之类业务。踏踏实实的工作表现得到了领导表扬。很快就给他进一步锻炼的机会，让他负责安全保密和部门预算等重要业务。

他年轻脑子活，学啥都快，没多久就成了行家里手。部门一有大事小事，主管部长就在楼道里喊，“晓荣，你来一下！”他响亮干脆地答应着，按照要求把活接过来，不分昼夜，干得又快又好。几年加班下来，烟瘾涨到了一天要抽两包，基本烟不离手。

他同屋有两个老资格，经常请假，今天事假是给孩子开家长会，明天身体不适请病假去一趟医院，还时不时口头请假去趟银行，甚至去趟超市买日用品。主管部长一打电话找不着人，就急得大喊：“晓荣，晓荣呢？”他赶紧应着。不知内情的都以为他干错了事，在挨骂受训。老资格第二天晃晃悠悠上班来了，他主动跟对方说起部长的要求，把自己加班弄好的资料轻轻放在桌上，有时对方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一声，竟然换不来一声感谢。

碰的软钉子一多，慢慢他也在学机灵。能得到对方一声谢谢的，他就先打个电话发个短信说领导找你，好像需要什么资料。对方请他帮忙，他也答应下来。对方不主动开口，他也就当是通风报个信。这也算是图个好人缘，谁让这几个老资格大有来头呢。

但他发现，有些事不是自己努力就肯定能办成的。比如平时侃大山，那几个老资格很少和他搭话，他基本是路人甲，有时一句话也插不上。他后来就借着抽烟或去买咖啡，识趣地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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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李晓荣到了晋升副经理的年龄。部门这个年龄段有四个人，他最年轻。按照表现和能力，他应该排第一，机会很大。原本听说公司这种国企升迁慢，按资排队的现象普遍，但真正成为其中一员时，才觉得别有玄机。得知刚刚调来的一位女士也要参加竞争，听说是官二代红二代什么的，他预感到大事不妙。

部门领导一如既往在楼道里大喊着晓荣，还是使唤他四处团团转。一听到这声音，他不再觉得那样亲热，而是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他也知道，毕竟领导一有事就想起他来，当面嘱咐他怎么办，下次有事还继续交办，这证明自己办得不错，至少是合格的，要不就不会再找他。当然也是信任的一种直接表现。每次他在周围同事的注目礼中，应声去领导办公室时，脸感觉也有些绷着。如果细看，肯定有些脸红，那是兴奋闹的。但晋升的事一直没有消息，部门领导也不表态声援，也让他觉得有些心冷。

他非常清楚地记得，那是端午节前一天，上午九多点钟部门领导让他临时帮忙接手一位又请了病假的大姐负责的工程报表统计，需第二天一早开会使用，没时间审核了。他又得加班。

刚到下午五点半，办公室其他几位不约而同穿上外套，拎着包去等电梯。坐在他前排的老黄收拾完东西，带着怜悯神情地对他笑了笑，说我们先走了，你也悠着点。他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在电脑上加加减减。数字已经淹没了他。没过一会，他做了个标记，起身去洗手间方便。

在电梯间转角处，听得有人在边笑边小声说话。

“看来劳模又得加班到半夜了！”

“嘘，小声点！”

“没事，正在算数做表呢，半路不能停。他算得可溜啦，不服不行。我估计不用到半夜，十点就能收工，要是王姐自己弄，估计得到半夜了。”

“所以人家请假了，多聪明！干得好那就多干点！”

“哈哈哈……”

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一群人鱼贯而入，刺耳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他默默地从转角处探出头来，沉着脸望着空空的楼道。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总算弄完了。编辑排版整齐的六十多页，真是厚厚一大本。每一个数据都用软件核算了一遍，确保不出问题。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数字，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突然他又想起了电梯间听到的风言风语。

“越能干，活越干不完……”

嘴里喃喃自语，他觉得眼前的数字慢慢模糊了，化为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你悠着点......干到半夜......请假了多聪明......

他癫狂地大叫一声，随即又反应过来，赶紧去门口看有没有惹起其它动静。过了几分钟，他回来一屁股坐下，用力向后靠着椅背上，使劲揉搓着脸，好像不是自己的，恨不得撕破才罢。很快又去洗手间，用凉水让自己清醒清醒。

“自己能干并没有错，别人能不能干跟我有啥关系？是我勤快多事，愿意多干活吗？部长叫我去，我能不去吗？跟我商量帮忙做些事，我也不能不接啊。怎么变成我好表现，爱卖力了？这吃力不讨好的破事，不能再干了！怎么办？”

一页页冷冰冰的数字盯着他，不声不响。他也盯着这些数字，琢磨它们背后的含义。

“要是没接这活多好。接了没做完，这恐怕说不过去，完成了但数列算错了，会怎么样？说明不够认真仔细，当然功夫也不到家。对，就是能力不够。那下次就得换人了。”

他好像找到了灵感，开始修改已经完成排版的某些数据。十分钟后他收了工，满头冒汗，后背也湿了好大一片，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角逐。他力竭地瘫在椅子上喘气。

第二天一早，他把加班报告送给主管部长。部长看着清晰整齐的数据报表，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晓荣辛苦你啦。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

没两天，新来的女士如愿上位，他不负众望地败下阵来，只能等着下一次机会。后来，部长又有两次在楼道里大喊，给他派了临时任务。他依样画葫芦，快刀斩乱麻般交了差，身体还有种难得的快感。慢慢地，部长不再喊晓荣，而是喊比他早来半年的赵维基。他一下轻松了许多，也释怀多了，慢慢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着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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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元旦后，大家上班都很准点，还有人不断加班，有时到了晚上七点还都忙着。毕竟职级晋升季又到了。熬到八点多了，王大姐实在耗不下去，打声招呼先走了。陆陆续续其他人也撤了，老黄最后关灯落锁。李晓荣不愿干耗着，忙完自己的工作就走，反而比其他人都要早。他明知道现在是自己表现的关键时刻，但就是不愿跟着起哄。

过了两天，部门领导开了个小范围的会议，主要讨论晋升职级人选。一共四个人，他最年轻，还是排得靠后。据小道消息，有领导发言说他只能干好自己的事，干不了别人的工作，老出错，还需要全面锻炼。最后一致推了资历最老的老黄。说起来老黄也不容易，一工作就进了公司，今年都快50了，有苦劳耐力强，没有立大功也没有犯大错，稳稳当当地轮值上岗。

这天李晓荣回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论年龄资历，对大家都公平，谁都有老的时候嘛。可他前面还有两个人，都是大哥老姐的，估计得等五六年才轮到自己。他还是觉得难受，心里憋屈。公司的活是干不完的，光会干活的能有啥出路？都说要年轻化专业化，他专业对口又有干劲，这次怎么就不搞年轻化呢？

几天后的中午，同事赵维基突然打电话约他喝酒。他和维基联系不多，本来不想去，结果对方电话里神秘兮兮地说，咱们都落选了，同命相怜，我有个法子想跟你聊聊。他有点好奇，更纳闷维基为什么主动找他。

两人在海运大厦四层找了个湘菜馆，热辣辣的菜香美味中喝着纯生啤酒，格外爽口。维基说，你功劳大，现在却不论功劳论苦劳，这以后还有谁多干活？晓荣不明他的用意，虚应着说彼此彼此，你也帮着干了很多份外的活。维基问他以后的打算，他说没长远打算，在这里混日子呗。

维基看他轻易不搭话，知道他还有戒心，就主动谈起了自己的想法。他已经递交了辞职报告，要回老家创业，现在乡村振兴搞得很红火，老家山清水秀是旅游好去处，开特色民宿很有市场。他在公司也工作了这么久，有些不错的业务和人脉资源，问晓荣有没有兴趣。

李晓荣婉言谢绝了。人脉资源这些都是人走茶凉的，自己接过来意义不大。他早就听说维基交往广，外快挣得多，但他倒是纳闷，为什么维基会来找他，会认为他需要。维基摊牌说，咱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只能靠自己干，像他们有家底的有背景的，人家才不需要呢。公司赚大头，我们跟着喝点汤，不过分吧。太实在就是自己吃亏。

他们从菜馆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马上就是2024年春节，海运大厦的超市正在搞促销活动，搭起巨大的彩虹气球拱门，红色灯柱上印着醒目的2024字样，提醒居民购物置办年货。超市还在现场派发红包，格外热闹。围观的人们都喜气洋洋。

赵维基看着热闹场面笑着说：“又是一年，我们不好好准备过年，还在这瞎扯淡。祝你新的一年有新的开始，心想事成！等民宿建好了，你带人来，我给你打五折！”

不出意外的话，春节后他就不再来公司上班。他俩在商厦门口挥手告别，一个向东去了明亮开阔的停车场开车，一个往西走向冷清寂静的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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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基走了，部长还得找人关键时候补位。还会找我吗？”

李晓荣在书房呆坐了一会，觉得不太舒服，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眉头紧锁，那眉间的折叠像小山般沉重凝结。怔怔出神了几许，他右手习惯性地一摸小兜，空的。今天的限量已经用完，再抽就得去楼下小卖部买一包。他不甘心地在抽屉里寻摸着，意外找到了一包茴香瓜子。

“咔咔咔……”，一颗接着一颗熟练地磕着，不一会儿就积成一小撮。他心里的疙瘩也好像被根无形的线引导回应。

“不干不行，不干就是自己主动靠边站。还得干，得有技巧性地干。”他已经知晓公司的业务节奏，哪些是一把手关注要作决策的，哪些是一时兴起搞研究的。只要自己抓住一把手工程，以后给部长做好这方面支撑，应该机会多多。

李晓荣定定地看着眼前一堆瓜子壳。是啊，不抽烟换成嗑瓜子，只要手不闲着，感觉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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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吹，驻书香澜梦第二组，一向胡思乱想求真，文字是不羁梦想，愿共享格子世界的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