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
又是麦收时节,漫野的小麦泛着金黄,空气中飘散着麦香。然而这年月的麦香虽有小麦的香味,却远远没有儿时的麦香诱人;孩提时的麦香味是那个年月最好闻、最有诱惑的香味,也是从那个时代一路走过来的人最难忘的。
贫穷,留给人的记忆是最深刻最难忘的。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那个食物极度匮乏的年代,农村家家户户都缺吃的。那时候生产队分给每家每户的几斤小麦平时是舍不得吃的;生病的老人,年龄小的孩子能吃上点就算很好了。
初春,柳树的嫩芽、田间的野菜、榆树的叶子都是可以吃的。玉米面少许,切碎的野菜或树叶搅和在一块做成的窝窝头,那味道……
那时候,我天天盼着田间的小麦快一天成熟。农历四月下旬小麦灌浆结束,麦粒饱满,麦穗泛黄。掐几颗饱足的麦穗,用手搓掉壳,吐气一吹,黄绿相间的麦粒就可吃了;没完全成熟的麦粒极有嚼劲,那嚼出来的麦香味真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阴历五月,漫野的麦田泛着一片金黄。开镰收割的时节就要到了。‘人老一时,麦熟一晌。’西南风一刮,一两天的时间麦子熟了。
村里的男女劳动力一齐上阵,早出晚归,很多时候是要加夜班的,中午饭有人专门负责送到田间地头。麦收,在那个年代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成熟的小麦最怕天灾;一场冰雹,很可能让到口的粮食全烂在地里,连日的雨天可能让人们无法收晒。每当麦收时节,人们的心提着,焦急、担心。那种心情不是现在人能体会的。
麦收刚结束,我就跟着母亲去捡落在田间的零零散散的麦穗。
镰刀收割留下的麦茬在烈日的暴晒下是很硬的,一不小心就扎着脚腕。母亲一边检麦穗一边回头看我,生怕麦茬扎着我。其实我跟着是母亲的麻烦,大概不放心把我自己留在家里,因为那时候我还小。
到野外捡麦穗母亲每次都捎着一瓶水,这是准备我渴了喝。捡不了一会儿,“娘,我喝水。”母亲就拔开瓶盖,一手拿着瓶子,一手托着我的下巴,轻轻的让我喝水。每次喝完,母亲总是在我脸上轻轻地亲一口。那一口,包含了多少母爱。这时我就讨气撒娇:“娘,抱抱。”母亲就说:“看你多大啦,再捡些该回家了,回家抱。”如是,我就盼着回家。
大概年幼的缘故,那年月的事情已成模糊的记忆。但,有一件事情却记得清楚。
就在我跟着母亲捡麦穗回家的时候,还没有走出麦地,我见就要回家,高兴地跳着。“哎呀!”一根生锈的铁钉扎进了我的鞋子。母亲急忙放下篮子,蹲下来把我按坐在地上,她猛力抜出钉子,把我的鞋子脱下。一看流血了,母亲急忙找出盛水的瓶子,一手托起我流血的脚,一手倒着水清洗伤口。清洗干净,用手指捏伤口,挤出些血来。挤了几下,她又拿水清洗,清洗完,母亲把嘴对着伤口使劲咂。“娘,脏!”我哭着说。“不要哭,铁锈有毒,会感染的。”
母亲背着我先把我送回家,回头去找捡的麦穗,连麦穗加蓝子都没了。
我给母亲添了麻烦,直到现在想想还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