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备胎先生
遇见谁，
都可以献上
一颗发亮的心。
火柴太傻了，
只能燃烧一次。（顾城）
你好，打火机先生。
这是一个备胎火柴的故事
1
我是火柴，我的主人是个木讷保守之人。但我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的传统，我可能没人收留。
我从未受过这么尊贵的待遇，天天被放在一个小木檀盒子，这盒子精致细密的雕花就像精致美丽的前主人一样。
前主人是个模特，细长的凤眼，含羞的眼神，妩媚的诱惑和高冷的凛冽相辅相成。她不喜欢我，把我扔在短裙和高跟鞋混合处，她有打火机先生，点燃一根烟，晕出几个圈。倚着窗，轮廓与夕阳，融成一幅画，醉了一个画家。
模特与画家本就是缪斯和灵感的关系，可是，画家把她当成了宙斯。
画家殷勤的帮模特搬家，前主人收拾鞋和衣服时瞥见了我，随手扔给了抬柜子的画家，“呐，搬家的报答”。于是，我被攥在了一只有着老茧，还汗涔涔的手上。我，便有了新的主人。
2
新主人很爱护我，从不把我混在他那五颜六色的调色盘或者散落一地的画纸旁。我一直静静地呆在他的画板旁边，看他对着夕阳，坐在窗边，凭想象勾勒出那前主人倚窗吐烟的线条。我曾惊讶于为什么能画出那么相像的，迷离却有深邃的眼神。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眼神，不只存在在主人之中，也存在我之中，更存在于前主人之中。
3
我恋爱了，爱上了蜡烛小姐。准确的说，我是单相思。
那天，是前主人生日，主人带着我带着蛋糕去她家。开门，却是烂醉。
“你怎么喝成这样了”“我生日我庆祝啊，反正又没活儿”“来，我们吃蛋糕吹蜡烛”
灯光暗下来了，我隐约看着蛋糕上有旖旎的影子，慌慌措措，楚楚可人。左顾右盼的等待，却又茫然的不知道干什么。那一刻，酒精在空气蔓延，我对蜡烛小姐一见钟情。我期待，我马上就可以靠近她。
正当我准备拥吻我的缪斯时，传来了慵懒的女声
“这么老土，难怪画卖不出去。用打火机点就行了”
灯黑了，我看见蜡烛小姐羞红的脸颊，摇曳着。她也恋爱了，爱上的是指引方向的打火机先生。
前主人最后喝的烂醉，蛋糕吃了一口吐得满地都是。一直听见她咿咿呀呀哭腔着说，为什么世道这么难，那些没她漂亮的，没她身材好的，为什么过得比她好。画家默默收拾一地秽物，他感同身受她没人赏识的痛苦，却没有能力说一句，我养你啊。
到最后，主人把哭得累了的模特抱到床上，静静地看了很久，小小的女生蜷缩一团，缺乏安全感，主人把被子往里掖了掖。告别时想偷偷吻下额头，却在最后十毫米时定住，抬头，再次紧了紧她的被子。
离开了蜡烛小姐和打火机先生定情的地方，关门很轻，我听到了主人的叹气。
今夜，我们都很无奈。那种想奋不顾身却又没人接受的感觉，只能留给黑夜叹息。
4
我一定是最有经验的备胎火柴，因为，我的主人是我的榜样。
借口没有灵感，提着画板，就兴冲冲跑去前主人家，刚好撞见她在一辆保时捷里kissgoodbye，愣了几秒，硬着头皮又羞怯怯的跟在后面，进电梯，回家。
我又见到了蜡烛小姐，她已不像之前那么仓皇失措，摇摇欲坠，此刻，她静谧又笔直地呆在立在烛台上，从容大方了许多。只是，抬起的头一直没有看到我。
“你怎么这么有情调了，餐桌上还有了烛台。”
“哦，我男朋友喜欢浪漫，烛光晚餐。”
“男。。。。朋友。。。？”
“是个富二代，挂个总监的称号，可以给我介绍好多杂志拍摄呢”
我在一旁气急败坏，这么好的男人在身边，选什么富二代！而主人，只是拾掇起画板，用颤抖的手点出那并不流畅的线条“哦，那先让我给你画画杂志内册吧”。废物，我心里暗暗骂道，可是，当我看到打火机先生亲吻蜡烛小姐，蜡烛小姐那甜蜜的少女光晕时，我懂了。
既然是你给不了，为什么要质疑别人的选择。废物的，大概是我，不可能，却还心心念着。我痴呆的望着蜡烛小姐的脉脉温情，她一直都温柔，从不对我而已。
5
主人好久没有好看的画了，用一只火柴的不够世面的审美来看，最近的画都好丑。没有色彩，没有层次，只有一圈圈一条条的鬼符。天气很好，只是心情不好。
可对于主人的宙斯来说，现在拥有爱情和事业的她，正拥有着全新的世界。她上了有影响力的杂志，出入高品位的饭店，睡在男朋友的私人别墅里。主人无数次的点开朋友圈的图片，无数次的挠头，无数次的提起画笔想转移注意力，却又拿起手机看着图片，自言自语说“看来生活过的很好，依然漂亮”。
房子里没有光，只有夕阳，快要坠落最后一点晖光，我们以为那是希望，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结果拥有的只是捏碎过后的零星碎渣。
主人是备胎，我也是。
6
转机出现于星期三的下午四点的一个电话。买画，男低音，中年人，高价，不限量。
主人一向不善交际，朋友寥寥，私人电话更是隐秘，他怀疑是骗子，画都不看就说全要。他骂了句神经病，挂了电话，自嘲说“我一个穷画家，骗我也没钱骗啊”。十分钟后，银行卡提示转账到账五位数。接着，电话。
男低音，中年人，这是定金，周五下午两点，我来拿画。尾款另议。
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喜极而泣，因为，这肯定是一场梦啊。主人很镇定的打给模特“你找个有钱的不容易，不需要找人扮什么买家来资助我”，电话另一头“我哪有这闲心关心你啊，哟，你画卖出去啦，不容易啊。”
原来，这是真的。
那天傍晚，画家在窗边站成了一幅画，没有悲欢的姿势，就默默的站着。我不知道他是何种情绪，有出头的硬气，有恍然如梦的虚晃，还有，失落。主人更希望的是前主人可怜他，冒充买家，这样，至少证明他还有一丁点的存在感。在这本该相拥的时候，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用主人的话说，他本就是一个穷画家，本来就没钱。现在，他觉得，自己爱也没有。真穷。
7
周五天气很好，适合发生和煦的故事。
买家中年人，男低音，没有油腻腻的肚子，儒雅俊朗，饱经风霜。主人遇见生人仓皇无措，不知如何招待，双手不停的在自己泛旧的牛仔裤摩擦，如果裤子有兜，肯定会被戳穿。买家也不管，自顾自的佝着腰在地板上，筛选一张张散落在家里的画。画家都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画。永远是随性画完，就扔在一旁，灵感泉涌时，画上一天，十几张都不在话下。他执念于付出，而从不在意结果，回顾太过矫情。
而此刻，这个儒雅男子对他的付出表现的极为尊重。他不知如何表达感动，便坐在画板上，对着男人的侧影，用谨慎的笔触画了眼前的情景，直至收笔，画家心里一直都漂浮着一种亲切又尊敬的感觉。
中年人一张张拾起看好的画，小心翼翼的抚平边角，走在画家身旁。“这画也不错，我要了”
“送您了。”“送我了?”“是的，今天看到您，有一种父亲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很小的时候就没见过我父亲了，我想，他年龄也应该跟您相似。”
中年人在父亲的话音里眉头轻轻一紧，多年沉浮的经验早已让他喜怒不形于色。缓了0.5秒，用极其平稳的语气“那我就收下了。”
成交很愉快，主人从不讲价，全凭买家心情。买家开价很高，我总觉得，他是另有深意。
8
拿了不菲的收入，主人第一反应就是见前主人。拥有大把钱的喜悦早已让他忘却那天觉得缺爱的失落。所以，主人这个备胎，当得很坚强。
前主人依然很漂亮，蜡烛小姐依然是。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总有一种深情，也会让其他男人沉醉。外面的餐厅吃腻了，前主人便邀约家里做客庆祝主人挣钱。主人买了一瓶不菲的香槟，但他根本不懂，卖酒的人一个劲的推销说这酒特适合烘托气氛，听得我挺心慌。
前主人扫了一眼，笑容含蓄，“你不胜酒量的，喝醉了我不留你。来，我们喝这个。”，在他的宙斯面前，主人俯首称臣。
酒酣处，前主人便自己豪迈地畅饮，全然不顾碰杯。拿着酒瓶摇摇晃晃，柔软的身条，好想揉在怀里。可是她说“我男朋友好像快没钱了，他爸想把家产给个私生子。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好像跟你一样也是个画家，可买了好多画呢”。大概身份巧合吧，主人吃了一口菜，闷了一口酒，无所谓的说“怎么可能”
模特拿着酒瓶坠坠地快要扑上来，俯身狡黠的笑笑，“我也觉得，一个穷画家要那么多家产干嘛，这是浪费，对不对？”，未等反应，她眼神闪过一丝暗淡“如果他没钱了，我又是以前生活了。明明我们还商量结婚呢。”
这庆功宴最后变得，不知是为谁庆祝。我反正不高兴，因为蜡烛小姐没了打火机先生，一点笑容都不挤给我。就如主人，以为可以扬眉吐气，抬高地位，却发现，一切并未改变。自己与女神男朋友，从起跑线就输了。万一，是同一起跑线呢？
“不不不，我一定是喝多了，乱想什么呢。”
9
真相往往不期而遇。
某一个静谧地午后，富二代闯进了家。砸了画板，撕了画，大吵大闹，活脱脱的像只得了瘟疫的疯狗。主人冷眼，跟畜生计较，岂不是一个品种了。
“我跟她没什么，就是朋友而已”
“滚蛋，我不是说你跟我女人的事，你觊觎她不成，就觊觎我爸的财产，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都是些什么德行”，疯狗一把拽着主人的领子，恶狠狠地露出獠牙“你想钱想疯了吧”，我被吼声震到了地上，只能仰望主人微撇嘴角，轻描淡写“哦，那就是吧”，没有一丝的紧张，没有一丝的慌乱，那种超然的眉眼，像极了那个买画的男子。大概觉得镇不住，又或许是被主人震住了，富二代甩开了手，抖抖衣服，整理领带。
“你争不赢我的，不然我会让你很难看。你不考虑自己，总得考虑下那女人吧！”鬼魅的笑容，怎么能是那个儒雅中年男人的儿子。这个世界，为什么是疯狗到处乱叫，而纯良的忠犬却被人一直欺负。女人得不到，父亲得不到，家产也得不到。备胎，什么都得不到吗？
10
父亲，好像很遥远了。
我曾眼睁睁的看见父亲烧到最后一点光亮，含笑着看我被送上了盒装车，眼前一黑，再见光明时我便是永别。主人与父亲该是怎样的故事呢？他踟蹰地拿着画笔，画了一个哭泣婴儿，没有怀抱，感觉好无助，没感受父亲的温度，怎么臆想那温暖的弧度。
家里暴风后的狼藉刚好被中年男子撞见，主人无所适从，现在连个招待坐下的地方也没有，一直摩擦着手，主人只对两个人紧张，一个是宙斯，一个男子。
男子说“你应该知道了，我的孩子”，主人侧过身，低着头。这种重逢，太轻易还是太厚重，他分辨不出来，虽然做好了准备，可却没有勇气。
“当初我是一个流浪画家，在一个小镇上，爱上你妈妈，她给予我灵感，给予我灵魂，给予我传承。当时你刚出生，我被鼓动出去打开知名度，我只想多挣钱，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梗咽的声音不知是说话者还是倾听者，
“我现在很好，只是，我妈带我很辛苦。她坚持让我学画画，说这样感觉爸爸就在身边。”
…………
昏晕的晚霞，父子相拥，愿一切久别重逢都是不期而遇。
我的主人，这么善良的男人，还是得到了爱，我看到了光明，还不需要燃烧自己，明亮亮的一切，主人和我的一切，都在发亮。
11
烛光晚餐，画家与模特。
看来已经知道了，蜡烛小姐开始对我温柔起来，她笑起来好美，一直看着我，像一波湖水，要把我包围。我有些飘飘然，像躺在云端，拥在怀里。我幻想着我跟蜡烛小姐的美好未来，不禁笑出了声。
跟我一起笑出声的，还有主人。西装，领带，锃亮的皮鞋，刮净胡须的脸，画家的气质，集团公子的身份，要不是他依然面对模特的紧张不安，我都不敢把如此俊朗的男子当初以前不修边幅的主人。
心照不宣的晚餐，各自的心事酝酿。刀叉切割的声音像挠着心扉，忐忑的心快要喷涌，喝了好几口酒想压制住那澎湃的话语。可是止不住了，日夜的想念止不住了，多年的喜欢止不住了，深埋的告白止不住了。看着女神放下了刀叉，是时候了，要郑重的告诉她了。
“姗姗，其实，，，我，”
“小楠，我怀孕了。”
12
破碎的声音，玻璃渣子与金属划擦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空气里噎住了喉咙，堵住了告白，坠向无限黑暗。一直往下掉落，无边无际的深谷，有了父亲怎么样，有了钱又怎么样，自己依然是备胎。不，不是了，自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被父亲，被喜爱的人。
没人在出口等着，连希望的眼神都没有，自生自灭吧，自我坠落吧，永不回头吧。
在模特叫了那一声只有母亲唤过的小名后，终于，心死了。
没有过多言语，起身就走。对，自己是不在意结果，但自己不能当笑话。
擦肩一刹那，胳膊被拉住“我求你，成全我的孩子。”
第一次看到主人那冷峻的眼神，那是第一次被牵手，却也是第一次甩开了手。
夜晚，车水马龙。
新的生命，得用死去的生命祭奠。
13
家中，干净的衬衣，锋利的剃须刀，熨的一丝不皱的西装。手机一直在响，震动得都摔在地上。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集团的继承人要正式宣布。
主人生涩的练习微笑，撇动嘴角，可眼睛那一滩的忧伤，使微笑看起来更加凄凉。那晚过后，我再没见过主人笑过。我知道，他已无坚不摧，也无法动情。
主人，将要斩断他的过去，那贫苦，那谦卑，那自由，去迎接另一种生活，在云端的，俯览一切的。所有人，他都不再畏惧和自卑，即将，他是要被人仰望和尊重的集团继承人。他受的苦，流的泪，都会有人还回来的。
14
现场，巨大的海报宣传，那个人，是自己吗?
主人被父亲领着见识各位长辈，他没有局促不安，反而游刃有余。原来，人的蜕变，只需要一瞬间死心，便无所畏惧了。
前主人肚子略显怀了，步伐有点缓慢，迟迟过来向他祝贺“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以前你认真认识过吗？”
前主人一愣，尴尬的笑了笑“这么快，就有集团继承人的范儿了，恭喜恭喜啊”
“谢谢，我还要去准备”
主人的冷酷超乎所有人想象，没有一点眷恋，也没有一点痴情。
“等等，小楠”他又想起了妈妈
“你妈妈临走前嘱咐过我，希望我能陪伴你。是我没有做到，对不起。但是，你妈妈说过，希望你能做你觉得幸福的事，无论清苦或富有。她希望你能一如初心。”
“我知道了。谢谢”
客气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猜主人的母亲一定是最温柔最美丽的女人。主人转过身有很久的思索，想要戴上面具去接受那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又想扯下面具去回到当初简单的爱恨情仇。
其实，生存与梦想的选择才是最难的。
15
酒会还是开始了，主人理了理西装候在台下。
“下面，欢迎我们的继承人登场！”
所有人都笑脸盈盈的举着酒杯，以标准的职业微笑注视着主人走上台前。
西装革履，一表人才。他扫描了台下，父亲欣慰的笑，富二代嫉妒的笑，集团董事轻蔑的笑，还有，她的关怀。一言不发，一直含泪。
主人顿了顿，适应了话筒的高度，以产业化站姿精神抖擞
“首先，十分感谢各位来参加这次的酒会。我未相认前，是个自由艺术创作者，生活自由，灵魂自由，时间自由。现在，我要继承整个集团，我肯定不会有自由了。”
台下很配合的鼓励着这个玩笑，轻轻地右手拍左手以示继续。所有人以为这是主人紧张时的自我舒缓，只有模特憋住了呼吸
“我习惯了以前的生活，融不进你们。所以，我还是选择自由。”匆匆的九十度的鞠躬，在一片惊愕和哗然之中，主人早早看好了通道，冲出了现场
父亲有点颤巍的极力保持冷静的出动警卫想要去寻，可是前主人按下了他打电话的手
“小楠是属于生活的，就让他简单下去吧”
16
扔掉了皮鞋，跑了好远。最后躺在了草坪上。
关掉了手机，感到了解脱，感到了释放。
真的，一切都过去了。痴怨爱恨，他本就是一个平淡的画家，何苦去卷入这么多苦。
现在，一切都回到最初了。没有爱的人了，没有名利了，但他有了一个家了，比以前更幸福了。
主人掏出盒子，看着我，我又看到那少年一般的纯真
“你太傻了，只能燃烧一次。我要好好留着你，为值得的人才是值得的”
主人告别了他的宙斯，那是属于他弟弟的，我告别了我的蜡烛小姐，那是属于打火机先生的。我们感谢，曾经有过等待的美好。只是，三个人的剧情太折磨了。备胎当久了，终要退场的。
17
很久很久以后，主人的画板出现了长发的女生，我想，他不再是备胎先生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