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一碗饺子

2017-07-12  本文已影响0人  赵奋斗

                                   

在苦难中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母亲,落下了一身的病,看似强壮的身体下,不知掩埋了多少病根,过去那布满老茧的手,如今因病卧床两年后,变得柔软了起来。

自从开学后,还未回过家,更未见过母亲,前不久母亲来看病时,才得以见一面。陪伴着母亲在医院跑上跑下,忽而庆幸,跨越了大半个太原的我就在母亲身边,不然,人群中只身的她,该是多么孤单。走完所有的就医流程,已时近中午,我带着母亲去吃饭,穿过了两条街,母亲一直未停下脚步,我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是在一心寻找着我爱吃的饺子。

走进一家餐馆,我和母亲每人要了一碗饺子,我们的午餐并不丰盛,并没有因为久别的重逢而大吃一顿。并没有等待许久,饺子便端上来了,母亲低头从包里拿出两颗鸡蛋,为我剥开,放在了热气腾腾的饺子汤中,我的食欲早已泛滥,我不知道这两颗鸡蛋是母亲从家里带来的,还是见面之前母亲买的,我不想询问,我只想吃下母亲为我剥的鸡蛋。或许鸡蛋配饺子有点奇怪,但是在那天,那样的搭配是最温暖的。母亲念叨着,饭店里的饺子永远也没有家里做的好吃,是啊,不论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做的饺子,还是因病痛而变得柔软的手做的饺子,永远都是最香的,里边的馅儿,永远都是最多的。

两年前的冬天,刚刚失去了亲人,家里突然变得冷清了许多,那个时候,我正在读高中,住宿在学校,已记不得是哪个中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便回了家,还未进门,便透过窗户看见炉边热气腾腾,掀开门帘,推开门,母亲穿着父亲又厚又旧的棉衣在捏饺子皮,我不用猜就知道那天的饺子是什么馅儿的,母亲只做我爱吃的饺子馅。她看见我进门,便停下手中的活,侧转身看着我说:“刚刚还在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我洗了洗手,便加入母亲的行列。母亲说她大半辈子过去了,都没有学会擀饺子皮,每次一大家子的饺子都靠她一个人捏,而我,没有人教过,一看便会。母亲捏的饺子是圆的,而我在母亲传授了好几次之后,并没有学会,只会捏长饺子,母亲捏的饺子格外的好看,不大不小,并且有她的手指印在饺子皮上,每一只饺子,都是她与世无争的杰作。母亲每次都笑我,自己只会捏长的,但是吃的时候只吃她做的圆的,自己做的可留给谁吃呀!那天家中热气腾腾,我手中的那碗饺子格外的香,如今我已记不起我吃了多少个,但我一定是吃到撑才停下来的。

由于各种原因,后来我转学去了另一个城市,第一次离家,总是有太多的惆怅,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母亲便开始收拾衣物,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第二天快要离开时,我又开始检查整理,而母亲却着急忙慌做起了饺子,或许,在那一刻,在她的观念里,出了门的我是吃不到饺子的。她紧张的和起了面,母亲一直教我做饺子的面要和的软软的,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揉着面,直到以她的手感认为足够软可以做饺子了才停下来。我的手里虽然在整理着东西,但对于母亲的焦急却都看在眼里,母亲将和好的面放在了一旁,两只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便开始着急忙慌做馅儿,对于馅儿,母亲是从来不含糊的,先放哪道调料,再放哪道,一清二楚。去水时,母亲向来都是用手一遍又一遍去掉馅儿中的水,她说,这样做才好吃。这所有的程序,在我离开家的那天,母亲有条不紊的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其实我们都明白时间是赶得上的,足够我们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饺子了,母亲虽然做的急,但却是同样的美味。我不记得我那天吃了多少个,但母亲那忙碌的身影,那焦急的心,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后来我在那个城市时,亲与我通电话也经常问我,学校里有没有饺子吃,而不管有没有,我都会回答一句:有!

高考后,我与母亲有了很长的一段相互陪伴的时间,我们的老家在一个很不知名的村庄,在县城里租用别人的房子,我们的房东是再好不过的人家。房东是两位老人,都是六七十岁,他们那一辈人,孩子都很多,我常见他们的女儿同时来探望老人,我并没有见过她们进入老人家中的场景,只是听母亲说,两位老人的女儿们,进门便脱下她们的外套,穿上老人的旧衣服,便开始做饭,而大部分时间,她们是相聚在一起做饺子,这时,女儿便是母亲衍生出来的手,大女儿和面,二女儿做馅儿,其余的有的在炉边生火,有的在为老人缝缝补补洗洗。两位老人与女儿做饺子的场面我是从母亲口中听过来的,母亲跟我讲过两次这样的场景,而每次讲完之后,母亲总会说一句,我何时才能长大成家,来到母亲的家里,换上母亲的旧衣服,为母亲做上一顿饺子。这样的场面我也幻想过很多次,几年之后,我带着自己的孩子,来为母亲和面,做馅儿,擀饺子皮,或许那时,是父亲在炉边生火,将水烧开,带着饺子下锅。

自从家里失去亲人后,母亲便念叨着我赶快成家,为家里添些人口,我每次都笑说还早呢。母亲只我一个女儿,对于未来,她所设想的所有场景都是我在她身边。房东家老人有一位女儿嫁的很近,与老人只隔着两条巷子,每次吃一些不常吃的饭时,都会给老人送,这样的场景我也是听母亲口述过来的。母亲说,老人的大女儿每次吃饺子总会多做一碗馅儿,然后身上还系着围裙就给老人们端过来。我知道母亲并不是在意女儿为父母送什么,而是在意当她年老后,能不能像两位老人一样,她那爱吃饺子的女儿就在身边。

饺子,是我回家的味道,也是我离家的味道,而对母亲来说,是对未来的奢望……

如今,身处大学的我,突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闲了下来,玩笑不玩笑的说,有很多时间在烦恼自己吃什么,每次走进食堂,都会望向食堂的饺子,然后有意地拿它与家里的饺子比一比,食堂的饺子,吃过一次,我并没有太多的欲望想要评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每次走过食堂的饺子的窗口,我便会想起很多,想起我回家的味道,离家的味道,想起母亲对未来的奢望。

上次母亲来看病与母亲见面时,她又询问起我食堂的饺子,我只向母亲说了一句:“我们学校啥都有。”母亲抓着我的手,说到:“妈就该把做好的饺子拿饭盒给你带来呢”,母亲说话时眼里是深深的悔意,这种悔意使我难过无比,我好想对她说一句:“我的傻母亲”,我并没有说出来,我也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随着时光的流逝,母亲的饺子于我而言,又增添了一份意味,那是母亲的牵挂,是母亲傻傻的爱,不论我走向哪里,我总会想起那味道,怀念那味道,并深深的爱着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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