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丨尘埃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认识她的时候,正是暮秋时节。
我们是在电梯里遇上的。同在一个公司,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同住一个小区,虽然不是同一幢楼。但是,毕竟这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啊,熙熙攘攘如尘埃啊,我们两已拢在同一束光晕里了,旋转跳跃2年多了,居然愣是没碰一起过,这是什么缘分?
记得当时电梯里,我们两岁月静好地,淡淡相视一笑,“缘分未到呗……”
“你好,我是程语。”
“程语,真好听。你好,我是许阳。”
“恰时光正好,不如就开始我们的“孽缘”吧。”又是相视一笑。
我们就这样一见如故,无话不谈。两人越聊越投机,发现彼此兴趣、爱好、性格,全部相投。她老公又在外地上班,很久才会回来一次,她虽然嫁到了这里,但是公公婆婆都在乡下不曾过来,一个人住着,也实在孤单。于是我没事就往她家里跑,别人送了什么好吃的,我也是第一个想到她。
后来,我把我的一个同事兼朋友小曼介绍给了她,她也把她的一个朋友兼同事蒙蒙姐介绍给了我,大家住的都不远,从此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因为只有她家里最方便闹腾,于是四个人经常凑在她家里,一起搭伙吃饭,谈天说地,每次都要嘻嘻闹闹到很晚。
后来,我家里有事,公司里请了假。大约半月后,再和他们见面。本想诉诉自己的情况,诉诉对他们的想念,可刚开口问了两句,发现她们都心不在焉的,正想再开口,她们已是话题一转,火热地聊起新来的文员。
听着她们的嘻笑,竟是一句也插不上嘴,每次好容易接上两句,她们立刻跳跃着转变了话题。我有突然有点迷茫,朋友还是那些朋友啊,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是什么呢?似乎每个人看我时都怪怪的,我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她们不时暗暗交换眼神,间或莫名相视一笑。我只好干坐一旁,带上傻笑的面具。
只有许阳,似乎还是那个许阳。
我们两还是会一起上班,一起回家,也还是经常一起谈笑,一起吃饭。只是,有小曼和蒙蒙姐在的时候,气氛好像总会有点不一样。
什么情况呢?从她们嘴角翘起的弧度里,我慢慢有点明白了,好像大家都对我有什么不太好表达出来的意见呢。是的,不只是小曼和蒙蒙姐,是大家!包括公司里的一些人,包括小区里的几个相熟的邻居。那些面孔看上去熟悉又陌生,她们的眼神嘴角都似乎从一个我不知道的时刻起,被重新雕琢过了。
我暗暗心道:这些人嘴角一直保持这样的弧度不会抽筋吗?总之,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惹到她们了,反正关系就这样了,气氛一度很尴尬。当然,是我一个人很尴尬,她们并好像不觉得。如此这般维持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终于,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时,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冰山下的邀约。
温暖的咖啡厅里,我和公司新来的那个文员,唐欣然。我们对面而坐,东拉西扯了一阵儿后,她看看我,张了张嘴,又看看我,又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感受着她那紊乱的气息,我的呼吸也跟着乱了节拍。
终于还是我忍不住,先开了口。
“有什么就说啊,你约我来,不就是有事跟我讲嘛?”
一口沉重的二氧化碳呼出,她摆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你和许阳,是好朋友?”
我愣了愣,答道:“对啊,公司里认识我的人都知道啊。你特地约我来,就说这个?”
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你以后留点心吧”。言罢她就起身要走。我当然没让她走,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自然要问个明白,最受不了这种说话留半截的,让人一口精奇之气梗在脑袋里,拍都拍不下去。
她刚开始怎么也不肯往下说,说是这样说了有在背后抹黑别人的嫌疑,再说,说了也怕我不信,反而自己枉做小人。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脑子莫名一紧,有故事。而且这故事跟我有关,还跟许阳有关。
我突然间又想起了朋友们那奇怪的眼神,隐隐觉得不妙。那眼神背后可能有一双手,说不定还是我很熟悉的手。于是在我再三保证不告诉所有人,包括许阳,她终于开口了。
唐欣然说:我看你不像是她口中的那种人。
这个她,是许阳。
她说:许阳告诉我们,说你总是嫉妒她,说你明明能力不行却还想要去设计部,总让她帮你去跟经理说,可公司也不是她的啊,她怎么跟经理开口。因为这个你还跟她气了,还很久都不跟她说话了。她说她学历比你高家境比你好,你会嫉妒她,她也并不意外,只是想着是朋友,所以才一直没说。
我有点惊愕,心突的沉了下去。勉强扯了扯嘴角,“不会啊,怎么会呢,是有一段时间不说话,可那是因为我们看新闻的时候争执了两句,意见不同,而且也是她那一个月都不跟我说话啊,后来还是我主动去找她,约她吃饭,然后才又和好了啊。”
“对啦,还有设计部那一次……也是她说我的想法好,让我做了方案,说要帮我拿给经理的啊?虽然后来她说经理那里没过,但我还是挺感激她的。”我想了想,是这么样啊,好像没毛病。
“啊?”唐欣然的表情有点夸张,声音也尖锐起来,“是不是关于陈庄的那个方案?我说呢,明明前两天她还嘟囔毫无头绪……你说真的?那个方案是你弄的?我去,你不知道啊,她早就把这个方案给经理了,经理还对她大加赞赏呢!你猜猜她是怎么说的,说这是她熬了2个晚上才做出来的。”
是吗,这回我是真的愣了,不是说没通过吗?
唐欣然说起那个方案,赞不绝口。这话若是搁20分钟以前,我肯定已是高兴地跳起来了,可此刻我丝毫没什么感觉。她口中那创意无双的对象确实跟我做的那个一样,可以说是巧合吗?口里有点苦,我真下不去嘴。
看着对面还在滔滔不绝、吐沫横飞的人,我脑子里嗡嗡的,耳朵里也突突刺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却又好像,没什么不信的理由。
“可她干嘛这样呢?为什么啊?”
我们之间那是多好的关系啊,甚至一起规划好了未来的。我们都说好了啊,等我们老了,要一起去环游世界的,不带老公不带孩子,只有我们两个人,手拉手,只有我们两个人,沿着最美的风景,一路走,一路走……不管这世界有多大,不管前方有没有路,只要有彼此,只要看着对方,心就是满的,就永远有力量……
“为什么?无风不起浪,你捋一捋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矛盾吗?基本上她们之间都是一直那么和谐的轻快的啊,好像就是每每意见不和时,往往最后会不欢而散。她们两人之间有的矛盾,似乎也就这些了?可这不是很正常吗?君子和而不同啊,如果每个人想法都一样,或违背心意一味迎合,如此之间,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说你是嫉妒她,依我看啊,是她嫉妒你。就说那个方案吧,虽然你不是学这个专业,但你是有能力的,绝对不比她差。”
是吗。
回想起来是有不愉快,可是那难道不是生活中正常的调味料?她们之间早就不知不觉有了裂痕了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那一次闹别扭一个月不说话?又或者,更早吗?
既然和我在一起这么不舒服,她又何必勉强自己对我强颜欢笑?
这个我曾真心相待的人,把我们之间的一切精心烹制的美好佳肴,加了些秘制的调料,调成了特别的风味,端给了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原来这道菜所有的人都被普及了,只独独我在一旁傻乐啊。
其实我的傻乐,也只是一张面具吧。虽然一直站在冰山之上,但我早就知道,冰山下有暗流,在涌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失望吗?有一点。痛苦吗?也有一点。愤恨吗?还真有一点。
莫名的情绪,五味杂陈,胡乱绞在一起,在我的眼睛里,翻涌着,摩擦着。摩擦生热,眼睛此刻有点烫,流泪吗?不,睁大眼睛,眨巴着,灼热回流至心底。有些泪流出来,会烫伤自己。灼伤了心,至少别人看不见。
窗外的风嘶吼着,漫漫冬夜,这是最冻人的声音了吧。
我没有去找许阳,没有问为什么。虽然我曾在夜风嘶吼得最厉害时,一度冲出家门,但是那风太冷了,脚步怎么也迈前不去。况且,我好像已经过了问为什么的年纪了。
一连半个多月都未与她联系。
这期间,我从不缺席公司里任何一个我能知道的没有她的聚会。
有意无意的跟她们聊一聊,我的“好朋友”。有些事,大家都是很喜欢听的。
渐渐的,我居然交了很多“朋友”。渐渐的,公司里有了一股特别的气氛。渐渐的,大家达成了一种新的共识。
我们终于还是又遇上了。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但毕竟在同一个公司;虽然不是同一幢楼,但毕竟住在同一个小区。
我对着她微微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她回了一笑,那笑看起来有点不自然。然后她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们最近好像忙忙碌碌的啊,在密谋什么呢?”
“噢,没什么啊。”我摸了摸头发。有点润,该洗头了。
大约是看出我不想说,她也不再开口。擦肩而过时,我似乎嗅到了落寞的味道。
心里突然有点闷,我很想拉住她,跟她说点什么,可说点什么呢?实在想不到啊,无奈放弃。
日子哄哄闹闹地过得特别快。还有三天公司就放假了。大家都要回老家去过年了。
蒙蒙姐提议:前段儿都各自忙着,好久没齐聚一堂了。约了公司里彼此关系不错的,走之前一起去她家里聚聚。大家都双手赞同,并,一致通过,邀请许阳一起来。理由是,大家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关系都挺好,没理由不叫她啊。并,一致通过,由我来发出这个邀请。理由是,你们两之间关系不一样啊?
是很不一样。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她打了电话。她竟然很开心的应了。
在我约许阳时,她们也给唐欣然发出了邀约。
暖橘色的灯光,映着一屋子的欢快笑声。蒙蒙姐的家里很宽敞。客厅沙发正上方,吊着奢华的水晶灯。流光溢彩,很绚烂。那光线游走在每一个人脸上,很明媚,很美好。
我和蒙蒙姐正坐在厨房里剥蒜,其他人则全部在客厅里打扫布置。不时有打闹嬉笑声传进来,我和蒙蒙姐俱是一笑,继续讨论着今晚的菜色。
客厅里突然传来“叮当”一声,接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我的脑神经被这声音一挑,带动着右眼皮突突抽了两下。腾地起身从厨房跑出来,却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一动不动。一室寂静,大家仿佛都被施了魔咒。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是蒙蒙姐,她冲我笑了笑。我回了一笑,正想开口打趣一下碎碎平安什么的,一道冷冷的声线突兀地飘出。
“唐欣然,你是在指桑骂槐吗?”
这声音是许阳的。
说话时 她依然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感觉她浑身好像都在冒冷气。
被点了名字,唐欣然抬了头,她看向许阳,眼神很是不屑,“许阳,你什么意思啊,找事是吧?”
“是我找事吗?”许阳忽的站了起来,她的眼圈有点红,冷冷看了一眼唐欣然,又扫过众人,最后转过身,目光直直看向我身。那目光十分复杂,看得出有怒、有恨。
我心头咯噔一下。
一度以为她会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时,许阳却只是转身对着所有人说了句“抱歉,今天身体不舒服”。然后没有再看我,她大步走向门口,径自推门离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面面相觑。
李蒙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推了推正呆愣着的我,“你去看看她吧,这许阳啊,”她叹了口气,带着点怒气道:“真是的,马上过年了,想着好久没在一起玩了,大家一起聚聚,她也不知道闹什么情绪。不就是大家一起玩笑来着吗,以前不都这样,她这是干嘛,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早知道就不要叫她来好了。”
唐欣然也撇了撇嘴,“对啊,早知道她心眼这么小,一点玩笑开不得,就干脆不理她算了呢。也怪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众人都在一言我一语的,纷纷发表着对许阳的不满。我心底突然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
我是有心想追上去的。可是脚就是迈不动,就在我艰难挣扎时,一转眼瞥见了沙发扶手上搭着的浅蓝色外套。那外套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它看不懂屋里发生的一切,只是那么无力地躺着,像是被所有人遗弃的。
“她的外套落下了,我给她打个电话。”我低低说了这么一句,不等众人回应,给许阳去了电话。
电话很久才接通,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好,你帮我送下来吧。”
挂了电话,我抄起那外套,逃也似的奔下楼。是的,逃,这一刻,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了无限的烦躁,很想逃离这一切,这熟悉的,又陌生的一切。
寒冬腊月,风冷得刺骨。浓浓黑雾里,隐约可见一个白色身影,孤零零立在那里,看上去那么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冷风吹倒散去。
我跑到她面前站定。她的表情冷漠,脸上泪痕宛然。对上她带着失望的眼神,我的心像被掐了一下,是突然被最最尖锐的指甲那么一掐的,那种撕扯着的刺痛。
我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干涩,讷讷地开口:“你,没事吧,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你早知道的,不是吗?唐欣然为什么会那么说,如果没有人告诉她什么,她就是想说,也说不到这些,是你吧?程语,”她顿了顿,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一阵寒风吹过来,我整个人都僵了,感觉全身上下都是彻骨的冷。
看着那抹白色身影越来越远,渐渐隐入黑暗里,我很想开口,很想叫住她,问问她:我是哪种人?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怎么能有脸对我说出这些话呢?不是应该我来质问你的吗?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的理直气壮?怎么到头来反倒是我欠了你吗?
可我怎么也张不开口,咽中被什么东西哽着。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她说的没错啊,你确实是故意的啊,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寒风如刀狠狠刮着皮肤,我却不觉得冷,心里面很闷透不过气来。大口吸了一口寒气,脑子好像清醒了点,清醒地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
恍恍惚惚地上了楼,她们正围在一起说笑,看到我进来,所有人都投来关切的眼神,询问情况如何。我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他们,这次,真的是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她们听完对我一阵安慰,又开始一番对许阳的指责。说了一会儿,看我怔怔愣愣也不接话,她们又聚拢一旁开始说起别的,更“有意义”的话题。从前台的小丽跟经理的特殊关系,到市场部新来的“傻瓜”傻乎乎的只知道工作,到扫地的阿姨居然还练毛笔字……
旁边不时传来哄笑声,我有些茫然,侧头看向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明媚的笑意,一个个年轻的面孔是那样动人。
头顶奢华的水晶灯,此刻正闪着魅惑人心的光彩,倾泻下来映在墙上身上,显出一圈圈和谐欢快的光晕,一圈,一圈,那么美。空气中隐隐可见有细微的尘埃,千千万万华丽丽的被拢在其中,漫步目的地飞旋着,跳跃着,循环着。
沙漏不停流逝,时光从不息止。它们一路毫不留情地杀过,留下一片哀嚎,又随风慢慢淡去。人生路上的抑扬顿挫,行至最后,渐渐都归于平静。
过完年从老家回到这个城市已经快一月了。她没有再见过那些朋友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辞职了,整日窝在自己的小窝里,看看书,写写字,孤单却也简单,平淡却很满足。孤单可以让人看清自己,平淡可以给你真实的每一天。
有很多的事情,我已渐渐记不清了。那逝去的、恍然如梦的一段不平凡的时光,如今再回想,却好像只剩下那艳丽的光晕,以及拢在其中的循环飞舞不可出的尘埃。
以后,跟着自己的心走,有些事,不喜欢,就不做;有些人,不喜欢,便也不必再见。
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我正拿着平板电脑敲着最近的整理的一些思绪,突然听到身后远远有欢笑声传来。公园里有欢笑声自然是极正常的。但,那声音却是那么熟悉,仿佛从遥远的的记忆深井里拉出来,一入耳就立刻凝聚成形,为她勾勒出了一个生动鲜明的形象。
那声音,是许阳的。
我微侧了头。身后的竹林中,有一条弯曲的小道。稀疏的竹叶间可以看见许阳正笑的开怀,她们一行三人,互相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十分亲昵。另外两个人,也是以前很熟悉的。是李蒙蒙和唐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