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阳光与雀斑
本想的是到姑姑家蹭吃蹭住，再蹭玩几天，没想到这边却老是下雨。伸几根指头就能数出来的温度，偏还赶上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唉，别说在街头溜达了，就是每天晚饭后下楼倒一趟垃圾，就已经够让我感到痛苦的了。
真的，我特别特别怕冷。
虽然没去过很北的地方，但也听说那里的炕和暖气很暖和。而湖南呢，你说它南吧，也没那么南，祖国的地域多广博啊，就是广州的冬天，也还有那么个把月冷得直让人打哆嗦呢！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初到广州，一看见它的夏天那么长，以为冬天就是顺带着一稍尾，本来也就是冲这个去的，然后一个冬天过去，跟着同学就学会了一门技能：抖腿。
所以，说起来湖南是比广东靠北，但我们可以烤火呀。以前家里有木柴和煤炭，现在有电热笼，依靠生物能和电能转化成的热量更有爆发力也更稳定，只不过这些都只能在家里。
学校自然是不会允许的，可偏偏那时候我们呆的时间最长的就是学校。只记得小学里有回期末考试，屋外下着好大的雪，风也是呼呼地吹，门窗虽都闭得紧紧的，可手里的笔还是不听使唤，一个个的字就是凑不拢去。一边对着手指哈气并抱怨试卷上留给答题的空“杠杠”太多，一边听着同学们此起彼伏的跺脚声，再往前边儿一看，监考老师围着围巾带着手套正靠着一笼炭火在讲台上坐着，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于是，从小这么一路抗冻到大，早早儿的把棉袄裹上，棉袜、棉鞋、围巾、手套备齐，已经是一种习惯。再加上个人对温度实在“敏感”，冬天里一整套棉服穿上就脱不下来了。
为这个，妈妈不止一次地嘲笑过我。她夸张地指着天空对我说：你看看，太阳不就在那儿照着，怎么就打扮得跟清早街上买菜卖菜的那群老太太一模一样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瞅了瞅镜中的自己，很是心酸，可是，唉，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倒完垃圾上楼来，和大家一起坐着烤火磕瓜子看电视。姑姑和姑父正热烈地讨论着里面的情节，就我在旁边总感觉冷空气浸得慌，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耐着性子又坐了一个多小时，一看时间八点多了，赶紧起身泡了个热水脚，然后钻进棉被窝，四边都按得扎扎实实的，这才觉着好受多了。
身上一暖和，心就跟着踏实了。心里踏实，我就缩在被窝里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么一想吧，也就真有些奇怪：被子本身是不发热的，那么此刻被窝里的温度应该和人的体温差不多。就这么点儿热量，却让人觉得温暖舒服，可见，人的自然需求其实就那么一点，这本不是贪心嘛。
棉被是一种环保的取暖方式，此外，还有一种，那就是这时节可遇不可求的阳光。
这么多个冬天，一到出太阳的时候，我最大的娱乐之一就是搬把木椅子在阳台上坐着，闭着眼放空自己，阳光、灰尘、时间和空气，任由它们在想象中混合堆积。
当然，这样的好时候，我可不能一人挥霍。把栏杆一遍擦干净，再把一床床铺着盖着的被子摆开晾晒着。
想想这个场景吧：太阳还是那么晃眼，挂在蓝天边上，由远及近，一山包一山包、条条行行的是干枯树，虽然叶子都掉光了，枝干还是伸展得很密，有种说不出的清淡雅致。从枝干的空隙望出去，那些挨得不远不近的楼房瓦屋就有些朦朦胧胧的，门前不远处的田地垅上，还有一茬半截等待来年春风的枯黄野草。
我的家就在这朦胧的景致中，我和我家的棉被就一块儿舒舒服服地在阳台上晒太阳。这是湘北冬天这小小一隅的小小欢乐。
可是，再小的欢乐也是有风险的。对我而言，这风险就是雀斑。
很多人都跟我说，摄入太多紫外线就容易长雀斑。而实际上，在我眼下苹果肌近旁的位置，它们稀稀落落地已经盘桓占据许多年了。
可是，那些告诉我的人都没能告诉我紫外线摄入值和雀斑形成之间的数值关系。“防微杜渐”已然做不到，又把握不好两者之间的平衡，唉，真是难受！
想到这，我就又点开手机的镜子功能，想对着数数那些小雀斑长什么样了，突然觉得自己不免无聊，果断放弃了。
不管了！反正我已释怀。这些小点点虽然调皮，但它们和我一样喜欢阳光，太阳一照就很兴奋，多多少少能让我们之间增加些亲切的。
不过，我还是会尽量采取一点措施。你比如晒被子的时候，我就直接趴在上面，这样一来，我和棉被能同沐阳光，但太阳却晒不着我的脸。
或者，干脆就躲在被子下面。
我家旁边有一口小池塘，起风的时候，挑起棉被的一角，透过阳台栏杆之间的缝缝儿往下面看，就有种水波不兴、泛舟湖上的意境。可湖上泛舟哪有这样好啊！既温暖又清凉的，四周里还有这样丰厚的景致。
也是听很多人说，晒了的棉被上能闻到阳光的味道。或许我的嗅觉是还没那么灵敏，试着嗅了很多次，也没闻出什么来。但晚上盖被子的时候，依然能体会到那种干爽爽、暖洋洋的满足。
现在盖着这床被子又让我有了这样的感觉，以我多年来的经验，姑姑应该是不久前才晒过的。
嗯，明天早上一定要问问她。
躺在被窝里的我越想越兴奋，无意间看了一眼时间，早已经十点过了，却还一点睡意也没有。
细细向外听了会儿，电视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姑姑他们应该也睡下了吧。
我伸手关了房间里的灯，重新躺好，跟自己说该睡了。同时，却又挂念着：明天会出太阳吗？
明天会出太阳的吧，明天也应该出太阳了呀。我和我的棉被都期待着呢，那么我的小雀斑呢，你们也跟我一样期待吗？
唉，人在缺什么的时候，总是容易生出幻想来的。
——2017.12.16
于湘北某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