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活

2024-01-16  本文已影响0人  庆水

2024年1月16日,文友谷晓慧出题《过活》。

什么是过活?过活就是度日,也是生活。

元代汉人乔吉,创作《中吕•满庭芳•铁马儿虚檐》,其中有词:“渔家过活,雪篷云棹,雨笠烟蓑。一声欸乃无人和,妻子呵呵。”“渔家过活”中的“过活”就是“度日”的意思。

人间万相,一人有一人的活法。一家有一家的苦处。

正应了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单位食堂大师傅姜叔老家距离县城还很远,远到走路要四个小时以上,怎么说也有三十公里开外。

姜叔的媳妇我们叫坎姨,以为是坎坷的坎吧!叫了许久,一直不知道这个坎字怎么写。

没人问,大家都这么叫,姜叔没有管,坎姨不反驳,不喜不悲地应着。

坎姨离姜叔家还有十公里的路,要翻过两座小山还有两道梁才能到达。早晨醒来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云与雾包围着山,鸡跑去远些的地方觅食,驴粪的味道从墙外边飘来。

姜叔家穷,娶不起本地媳妇,经远方亲戚介绍认识了坎姨,很快成婚。

距离远,坎姨很少回娘家。自嫁过来之后一心一意与姜叔过日子,没过多久就怀上娃娃。

山里的女娃皮实,担水送粪一样也不少干,那日从村边的井里担水回来的路上,走着走着,坎姨不晓得什么东西顺着大腿根部流了下来,坎姨低头见粉粉的水贯入鞋里。

姜叔与坎姨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这件事没有影响这个家庭,两人都年轻,以后有的是。

日子依旧东升西落,第二年坎姨生下女娃翠翠,亲的不行叫翠娃。

村子里地薄人稀,不多的地这一条条,那一块块,要饲弄远些的地中午要带上干粮。

姜叔当过两年兵,部队炊事班出身。告别父母媳妇与娃,只身来省城讨生活。

误打误撞找到我们单位,正缺大师傅,单位见复转军人又见姜叔人憨厚老实,就留下来在食堂。

百十号人的饭,一个人忙不过来,姜叔提议把媳妇叫来,两人住在食堂旁边很小的一间办公室兼仓库里。

一日三餐,精打细算,变着花样给我们吃。在行里一待就是三十七八年。白天在单位做饭,晚上去另外一个单位当保安。

逢年过节做一些烧肉丸子卖给职工,平时蒸小馒头,小花卷,餐饮技术算不上很高,但挺用心,应付个家常便饭,户户有余。

又便宜又好吃又干净,中午吃了食堂还要买些馒头花卷的做晚饭,做早餐,有的还给兄弟姐妹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我们行有一对会做饭的大师傅。大家方便了,姜叔还能有些工资外的收入。

翠娃先在老家上学,后来大了些接过来一起住。穷人的好孩子早当家,从来不上补习班,但翠娃学习很好。

考上省会城市的财经学院,保研,出来后考公务员,一路绿灯。得到了一份好工作,很省心。

生活就是这样,过上一段时间会捉弄人一下子,好像冥冥之中不知道谁在掌管着人间,喜一阵子又让你悲伤一阵子,伤痛的想放弃时又来一波高兴的,于是又收拾伤痛有了前行的勇气与能力。

好端端的个姑娘,马上到了找人家好好过日子生个孩子按步就班的年龄,单位体检突然查出子宫有问题,又到专业医院️一检查,结果令人咋舌。

一家人的心揪着,中药西药吃了个遍。最后还得摘除子宫。好端端的孩子,大好的日子还没有开始就划了这么个圈儿。

翠娃倒能想得开,没有子宫就没有子宫吧,得了啥也得认呀!有一次聊天和我们说起来,还平静风趣地说:这不正可以全心全意照顾爸爸妈妈吗?

我们这么年轻,用你咋地照顾,你该成家成家,该过你日子过你日子,总有瞎了眼的看上俺娃的吧!姜叔对翠娃说。

翠娃确实好看,个子一米六八,细细溜溜的,胳膊和腿修长,腰细的大一点的手一把就可以抓住。

追求她的男孩子有好几个。有一个叫喜生的男孩子在殡仪馆工作,不好听,但实惠,每个月的收入挺多。

坎姨告翠娃谈对象的时候千万不要告诉男娃咱的苦处,翠娃说那么做不道德,事情迟早要知道,还是早说早了。

坎姨摇摇头心里想:娃呀!你怎么就和你那死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犟驴。

翠娃主意真,坦率告诉喜生自己的实际情况,喜生什么也没说,紧紧地抓住翠娃的手。

两人相处两年多的时间,姜叔看出喜生对自己的女儿是真的不错,喜生本本分分,又能挣钱,就给孩子们择了日子张罗着办喜事。

婚礼如期进行。两个孩子快快乐乐,高高兴兴地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日子红红火火的过着,姜叔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既然他们能自立了,也就把自己那两份工作减了一份。

留下食堂做饭的那份,晚上不去外面做保安,吃过饭后每天还能与坎姨相跟着溜达溜达,去公园里做做八段锦什么的,有时候早晨还会在公园浓荫下放开嗓子唱上几句秦腔,日子过得挺充实又滋润。

坎姨就不那么坦然,心里七上八下的,整天胡思乱想:没有个孩子婚姻不稳固,怎么也得想办法给他们抱个孩子。

有时候姜哥觉得坎姨说的也对,可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也不好意思和女儿开口说这种事儿,就蛊惑坎姨去说。

说一次没同意,说两次没同意,说三次没同意,经不住常常挂在嘴边说,日子长了翠娃还是受了影响。

一日喜生没去上班,翠娃休息,俩人你浓我爱懒在床上,偎依在喜生怀里的翠娃提出想抱个娃娃的念头,喜生说:二人世界过腻啦?咱们俩不是好好的吗?要个娃干啥?

禁不住翠娃娇滴滴地央求,喜生还是同意了她的想法。

也是缘分吧!一定是缘分。只不过有的是顺缘,有的是孽缘。顺缘孽缘都得过,关关难过关关过。

从老家那边来的舅舅说村子里有个女孩生下一个私生子,大人正发愁这事不知该咋办。

坎姨问清楚弟弟生小孩子那家的情况,脑子里就像倒带一样,快速地过滤着关于那家的信息。

就是平平常常一个村子里的人,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村子里的一对年轻人结合过起了小日子,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过着普普通通老百姓的日子。

生孩子的那个女娃是他们家的第三个女儿,早早就不上学了,据说去城里打工,走得很远很远的地方。估计就是在外边打工的时候,受不住诱惑。

姜叔和坎姨合计着私生子聪明,带着闺女女婿一起回村里看孩子。

小家伙生下来也有五天,小脑袋圆圆的,脸粉嘟嘟的,小手小脚撬起来扑腾扑腾乱动。

翠娃急急地爬到炕上俯在小孩跟前直盯盯地看着小孩,眼睛一刻也不肯移开。心中升起慈母般的疼爱,脸上不由得荡漾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坐月子的姑娘坐在炕上,刚刚喂过奶,衣襟还没顾得上拽下来,见来了这么多人,羞答答的脸上泛起红晕,垂目低头却更娇羞更妩媚。

翠娃看娃,喜生想去看娃,眼一扫却先与炕上坐月子的姑娘对视了,喜生急忙移开视线把目光放在翠娃与炕上的小娃身上。

大家都在忙,都不知道他俩已眉目传情。坎姨抱起娃娃扯起左胳膊活动活动,又拽起右胳膊活动活动,说着像检查胳膊一样又检查了左右腿。每个手每个脚上的指头全全的。

检查完了坎姨高高兴兴地说了声:回吧!舅舅把车上带给坐月子姑娘的补品留了下来,与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坎姨抱着孩子,翠娃坐在妈妈的身边,过一会儿掀起包孩子的被角透透气儿,担心孩子被焐着。

自从回来一到夜里孩子就哇哇地哭,大家觉得她饿了,冲好奶粉喂,孩子却怎么也不含奶瓶嘴儿。

这可把大家急坏了,怎么办?翠娃着急地冲着喜生直嚷嚷,喜生两手一摊,我也没办法呀!

还是姜叔有办法,他说:有了!有了!咱们把孩子的亲妈叫来吧。

坎姨怒目喊道:呸!亏你想得出这馊主意,她要奶着奶着亲了,要把孩子抱回去怎么办?

姜叔扭过头瞪了坎姨一眼说:亏你长着个大脑袋,大姑娘家家的,抱回去孩子干啥?以后谁敢娶她。

话糙理不糙,坎姨也觉得姜叔的话有道理。翠娃和喜生相跟着回村里找舅舅联系孩子的亲妈妈家。

姑娘听妈妈的话跟着来到翠娃家。本是娃娃的她的赤红的乳头上下左右怎么移动也放不进娃娃的嘴里,原本哭闹不止的娃娃这时顾不上哭泣喘着粗气使劲将脸摩擦着姑娘白净的乳房,奶白色的乳汁粘满娃娃的脸颊。

姑娘费尽力气终于将乳头放进娃娃的嘴里,娃娃贪婪地吸吮着甘甜的乳汁,脸上是那么满足。

孩子不哭不闹了,这下大家都能休息好了。白天翠娃与喜生上班,姜叔与坎姨照顾孩子和那姑娘,下班后,姜叔和坎姨回去休息,他俩忙里忙外。

房子里有两个卧室,大卧室翠娃与喜生住,孩子睡在中间。晚上吃奶时抱到小卧室让女孩子喂饱再抱过来,有时女孩子来大卧室喂孩子,这时候喜生就去沙发上将就着睡。

有一天姑娘奶孩子奶着孩子睡了姑娘也睡着了,翠娃看了眼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听见小卧室有什么声音传过来,她起身一看只有她与娃娃躺在大床上,起床走到门口一看客厅沙发上喜生也不在,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怒火中烧,恨自己引火烧身!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娃娃,一边是喜生。怎么办?她将食指伸进嘴里使劲儿咬住。

他向喜生提出离婚。喜生求她放自己一马,说自己终是抵不住那姑娘诱惑,逢场作戏,他还爱着翠娃。

喜生跪地求饶,发誓再也不做对不起翠娃的事情。但翠娃坚决不允许渣男继续生活在自己的视线内,果断离婚。

夜深人静的时候翠娃回忆起这些年走过的路,不由得心灰意冷。但侧身看看睡身边的孩子的小脸,长叹一声。

姜叔与坎姨住在翠娃这边照顾她们娘俩。转眼孩子长到三岁。有一天姜叔带着孩子出去滑滑梯,姜叔见娃娃玩得开心,排着队溜滑梯,那么多的伴儿,想着转身上个厕所。

等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娃娃不见了。姜叔呼唤着娃娃的乳名,千呼万唤,再也没听见娃回应。

报警,寻人启事,四处奔波,所有的办法都使尽了无济于事。

姜叔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觉得是自己的不小心才让娃娃被人拐走。

姜叔觉得自己太无用了,女儿本身那么苦,娃娃的丢,无异于又给女儿的伤疤上撒盐。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往坏处想,姜叔抓起莱刀坎向自己的左手腕。

坎姨发现时姜叔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坎姨瘫坐在地上,慢慢地爬向手机,手哆哆嗦嗦拔响了120,说明情况后,自己却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坎姨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从此她老人家的智商每况愈下,有时候连自己吃饭没有都不知道。

女人有时是柔弱的,女人有时却又坚强无比。翠娃强忍着失子之痛,在医院与家之间忙碌,照顾着父母,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

喜生听说家庭所有的变故,回来和翠娃一起照顾他的爸爸妈妈。

因为抢救及时,姜叔的伤口没有危及生命。但是左手腕上留下很深的一道刀疤。

后来姜叔左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指头越来越细,尤其是食指不能主动弯曲,动作起来也大不如从前,指头是僵硬的。

出院的那天,翠娃与喜生搀扶着姜叔,走向被反锁在家里的坎姨。

翠娃想:再难!也要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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