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先人

因为下雨，今年清明没有回家。但之前每年清明，我都要回家上坟。

上坟对我们这个大家族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每次上坟时，我都会把石碑上的文字仔细看一看。

爷爷奶奶的坟是合葬的，所以他们的墓碑也是合立的。碑的右边先写爷爷出生年月，然后写他一生如何持家待人，最后写他如何去世。接下来写奶奶，顺序也一样。

碑的左边从上到下，先写了父亲兄妹及几位婶娘、姑父的名字，后写我们这一辈人的名字，最后写我们下一辈人的名字。在碑的最下面写坟墓所在方位与地址。

其实，碑文整体内容很简单，基本都是刻碑人草拟的文字再加上长辈们拟订的名单，很多程式化的东西，但我依然会很认真地看，有时还会用手去抚摸文字凹下去的痕迹，以及碑上粘的沙土。

那一刻，故去的爷爷与奶奶，那曾风尘仆仆、含辛茹苦的一生，从凹陷的碑文中摩挲可见，那辗转过的山水、经历过的霜天雪冬，也可见。

我的人生和爷爷奶奶有过短暂的五年交集，依稀记得一些他们生前的事。小时候，他很疼我，走哪都把我带着。记忆最深的是他看山，我和他做伴。爷爷因为会风水懂地理，待人比较热情，在方圆几十里都很出名，我俩每次转到山那边都会享受到很好的待遇，山那边的人经常用荷包鸡蛋招待我和爷爷。

如果不是因为我年纪小，爷爷可能就把那些风水地理的知识教给我了，这是个遗憾，但从小跟他看山走地的经历倒也让我对山水很有感情。关于他其它的事我倒记不太清，剩下的大概就是他的去世了。

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当时我正在玩耍，突然听到山沟里传来拖拉机的声响，以及当时有人捎信儿说爷爷去世了。那时对去世这个词基本没有什么认知。以至于爷爷被拉回来当天的情形我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床，父亲好像眼睛有些红肿，他指着堂屋的棺材对我说，你爷死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爷爷的遗像放在棺材前面，很慈祥，很安静。但我依旧不知道死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当时我没有流泪，只是从那种悲伤与沉重的氛围中感受到了一种与高兴不一样的东西。

后来，爷爷出殡那天，漫天风雪，送葬的队伍很长，沿着大路走，父亲们边走边哭，我们跟随其后，但没有哭，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哭。就这样，爷爷就永远离开了我。

爷爷去世时奶奶的身体也不太好，当时她已经是是肝硬化晚期。还记得那时奶奶病重期间，我和母亲每晚还会给奶奶暖脚，晚上睡梦迷离中依稀听到奶奶痛苦的呻吟声。第二年冬天，奶奶也去世了。

那时，我对去世与死亡压根没有一丝的认知。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只是一种麻木。后来，在听父亲与几位叔叔、姑姑讲爷爷奶奶生前的事时，才慢慢在脑海中勾勒他们的性格与脾气。

记得立碑时，父亲们特意将爷爷奶奶的一张合照镶进了瓷砖中。那时每次上坟，还能从爷爷奶奶的照片中看到他们的样子。爷爷脸上略带笑容，奶奶表情略为沉重沧桑。后来经历过风雨侵蚀，照片日渐模糊，只剩一张白纸，再上坟时只能通过联想来加以补充。

之前一直听父亲们说起我们的家族史，说我们祖上是江南太湖县发洪水逃难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