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启蒙运动的两面
启蒙运动起源于英国(或者说苏格兰),兴盛于法国,结尾于德国。启蒙运动是继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大事件,直接开启了现代西方(或者说现代世界)的大门。启蒙运动塑造了经典现代性的基本标准、基本格式和基本信条,第一,理性主义;第二,进步主义;第三,自由民主。
启蒙运动的光辉
启蒙运动应该算是整个西方世界的大事件,但是往往把启蒙运动这笔账记在法国人头上。因为启蒙运动为人熟知的大师都是法国人——孟德斯鸠、伏尔泰、狄德罗、卢梭(大师当然还有英国人霍布斯、洛克,德国人康德);另外,启蒙运动还在法国产生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后果——法国大革命。
通过理性、进步、自由民主等启蒙思想的洗礼,启蒙运动把西方塑造成了一个世俗化的世界,也就是人站在世界的中心。世俗化就是用日常、俗常的视角来看世界,和它相对的,是用神的、宗教的视角来看世界。理性是赶走神秘,用韦伯的话说叫“祛魅”。结果,这个世界不再是神秘的,从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崇高和伟大都被赶走了,包括“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崇高和伟大,现在的崇高和伟大,必须说得有条有理,必须通过科学的证明,否则就是蒙昧,就是欺骗,就是蛊惑人心。于是,君权神授的戏码就被启蒙运动打破了,路易十四的光辉形象一路贬值:孟德斯鸠已经开始思考君主制和专制是不是一回事;伏尔泰虽然赞美了“路易十四时代”,但他对路易十四已经冷嘲热讽、暗地批评;狄德罗通过编纂《百科全书》,想让人民知道所有的科学道理,而且对宗教和君权神授非常不客气;卢梭已经完全没有了对路易十四的好感。法国人对太阳王的态度,大致和这四位思想家立场的变化基本一致。一旦人觉得理性能够为自己带来自信和独立,君主的光辉形象随即破产。
启蒙与大革命
法国大革命是启蒙运动的结果,但是人们也往往震惊于启蒙运动中的血腥和残暴。革命的理想和革命的手段形成了强烈对比,理想很美好,手段很卑劣。
因此,有人把这些责任归咎于启蒙思想家的思想过于偏激。法国学者丹纳(《艺术哲学》作者)在《现代法国的起源》第一卷里,严厉地批评了法国启蒙思想家“制造”出来的政治思想。在我们印象里,启蒙思想家应该是正襟危坐埋头写作的学究。其实,你错了,他们当初都是上流社会沙龙中的宠儿,是贵妇人沙龙中长袖善舞的座上客。法国精英阶层在沙龙中养成了脱离现实的思维和文化。丹纳指出,这种脱离现实的思维和文化又跟对理性的盲目崇拜结合在一起,造成了恶劣的后果,这就是抽象的、偏激的启蒙思想大行其道。要知道,十八世纪的自然科学取得了巨大突破,人们被科学的力量震慑得目眩神迷。精英阶层相信,从前的人类处于孩童期,如今人类开始成年了。那么既然科学家可以通过理性在自然界发现确凿无疑的定律,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发现人类世界的定律呢?所有现存事物难道不应该一刀切地遵守理性的规定吗?就这样,在法国形成了一种“理性的宗教”。文人们在沙龙中谈笑风生,炮制出许多新理论,向旧制度发起了全面进攻。我们熟悉的伏尔泰、狄德罗、卢梭等人,就是他们的代表。
丹纳批评法国启蒙思想家的思想过于理想化(其实也就是沙龙化,不接地气),适合谈论不适合践行。在英国保守主义学者伯克看来,法国革命不过是用一种专制主义暴推翻另外一种专制主义。英国的革命是对自然的调整,并没有背离自然秩序。革命不但没有破坏自由,反而更好地维护了自由。而法国革命是非自然的,是对自然秩序的破坏。
当然,这个锅也不能完全由其能由启蒙运动和启蒙运动的顶尖精英来背。对启蒙运动的反思在大革命之后也逐渐展开:人是完全理性的吗?理性是万能的吗?科学能够解释和解决所有的问题吗?世界和人生都会越来越好,而且永无止境吗?一定要自己当家作主吗,每个人都愿意当吗,有能力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