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一)
阿明坐在24楼的楼梯道口,手里的烟塞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看样子就像是在抽水泥砂浆,煎熬的表情让眼间的眉目皱成了山,山很高大,让我感觉和他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
他低着头,朝我挥了挥手,好像在说:回去吧,外面冷。如果他说出口的话可能我会忍不住抱住他,不过显然等我离开楼梯道也没有听他哼唧一句。
我坐回房间的沙发上,精致的屋子里洒满了冰冷,电视机里蓝色的光像极了心电图波,忽明忽亮地捅破一层一层的墙壁,眼前墙壁上满是以前的回忆,而在这一刻,全都被击碎了。其实这次和阿明吵架的理由很简单,我吃泡面喜欢多加水,而他喜欢少放点,三言两语,人类极端的感情就好像是倒快了的胡椒粉,在空气里飘飘洒洒,惹人想落眼泪。
阿明还没有进门,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黑暗里思考什么。我坐到桌子前打开了台灯,拿起新买的日记本,之前那一本其实没写满,但是我想保留那一本“童话故事”,假若现在是结局,也不至于日后突然拿起来的时候不敢打开。
2020年10月15日 雨
今天和阿明又吵架了,和之前一样,又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也许恋爱久了的人会健忘吧,忘记最开始记录在备忘录上的对方的习惯,不,可能是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喜欢了吧。原来,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在未来也会有所期待,比如他手忙脚乱看着我说爱我的样子。
今天的风很大,好像透过了灵魂,晚安。
合上日记的我也没有再去门外看他是不是还在那,只是给他留了个门,我想,他应该再一会就回来了吧。晚安,这句是对阿明说的。
(二)
十月份的天还是亮的很早,昨晚睡觉忘记拉窗帘,阿明果然也没有想起来。阳光打在我的脸上,迷迷糊糊之间我发现阿明不在身边。我突然清醒坐了起来,“该不会一晚上没回来吧?”
我跑到客厅,发现他正在厨房给我做早饭。
“醒了啊你,我怕吵醒你就偷偷起来了,给你做了荷包蛋,赶紧夸夸我,这可能是我煎的最好看的一个了。”
“啊,不错。”我有点迷糊。
“爱你哦,去刷牙吧。”
我听错了嘛?好像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没有从阿明嘴里说出口了,我有些惊讶,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不过他已经把头转过去专心做他的早饭了,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今天的一天,阿明从早上第一句话开始都很腻歪,就好像装了发动机一样,什么事情都会加一句“爱你”当后缀,直到他倒在床上打呼噜才闭上该死的甜蜜的嘴。我很欣喜,但又觉得奇怪,是不是昨天脑子冻坏了,还是背地里做什么对不起的事了。想了想,打开日记本准备记录一下今天的疑惑,突然发现,昨天的日记消失了。
“我记得昨天是写了日记啊,本子也没有被撕的痕迹,怎么,一点笔迹都没有了?”
“也许昨天情绪波动,记岔了吧。”看到这种情况,我只能这样给自己解释。
2020年10月16日 晴
今天的他让我感觉奇怪,虽然我很沉溺在这种感觉里,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们都是夜里情绪翻涌的可怜虫,希望不用等待,不做准备,顺其自然,晚安。
(三)
第三天,我醒的依旧比较早。与昨天一样,阿明也不在床上,我伸了伸懒腰,想他可能还是早早的起床做了早饭,却意外的发现客厅桌子上的纸条:
“最近我们俩的感情让我觉得很焦虑,其实都是一些琐事,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我不想说话,不想面对,我想冷静一段时间,正好回趟家看看我妈,天冷了,注意保暖。”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屋里安安静静,风却通透的吹过我每一丝皮肤,毛孔好像在表达着什么情绪,让我有点哆嗦。这一刻我突然想起来和阿明刚在一起的时候,夜里煲电话粥我和他说,我好喜欢大海好想去看一看,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电话没挂就睡着了,醒了的时候发现他还没挂,我喂了一声,听见电话那头是风声和海浪的声音。我清晰的记得昨天这个时候阿明给我的惊喜,让我感觉回到了过去,现在好像又被推回了现实,不,其实都是现实,我只是有点失落罢了。
他不在的一天,过得很漫长,我本以为吵架才是最磨人的时候,原来和现在比起来至少还能有所得到些什么。像往常一样的步骤,开灯,打开日记本,突然我的情绪就被点爆了。
日记本和新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我惊恐万分,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口凉气,好像同时又添加了些许早上突然发现阿明离开的悲伤,一层层情绪的叠加让我愣着在说不出话。
“这,真的不太可能,我清清楚楚记得我写的东西,哪去了呢?”
当我冷静了三分钟后,我的身体里像是奔腾的沸水一样而脑子却又被锅盖死死闷着,我害怕,无助,从脖颈到小腿的肌肉僵直。
我好像突然有了奇怪的猜想,拿起了笔,写起今天的日记。
(四)
他回来了,给我带了旺仔牛奶,他说他妈知道我喜欢喝,所以买了很多。他今天回来之后很高兴,或许更多的是那种心里溢出的喜悦,像极了刚热恋的男友一般,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相反,我却觉得很冷静。
我偷偷的走到房间,既害怕又好奇地打开了笔记本,果然,什么字迹都没有。
到了晚上,阿明睡了,他今天很贴心的拉上了窗帘。我坐在书桌前发呆了很久,不知道要做什么又想做点什么,翻了翻之前那本日记,我真的太喜欢从前的他了。
于是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在那本充满魔力的日记本上写了六个字:我想回到过去。
(五)
我和阿明坐上了南京市区去高淳的轻轨,眼前这个二十岁的男孩子,是我几年前和现在的梦想,他阳光浪漫,好像在一起我们终究会有个好的归宿,可现实就是,我把几年后的他弄丢了。
“你好像没睡好的样子,好疲惫啊。”他摸摸我的头,把我贴近他怀里,我太怀念这种感觉了,可是假如我告诉他我是几年后的我,他该会有多惊讶呢?
黄昏时分,车一直往北开,橘红色的天空好像是星星在等出嫁,广阔的湖面就像海一样,我陶醉于此,却又心神不宁。他和我说了很多浪漫的话,可是我却一直在想着,那个陪我走了好多年的阿明,是不是和那天的我一样,待在满是忧郁的蓝色屋子里,现在又会在想些什么呢?
他给我戴上了耳机,耳机里放着《The best for you》,又从包里拿出了一束花,精致的米黄色纸张包着一朵两朵三朵…我最喜欢的样式,我沉浸在音乐里,听不见他在对我说些什么,看口型应该是:
“我爱你。”
(六)
好像一切都一样,好像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他好像永远充满热情充满动力,我们像所有热恋的情侣一样,永远感动,每一个细节好像都是幸福。可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发呆。原来的日子再难,我们也从炎热的夏天,走到了温柔的秋天,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等春天第一朵花开,我忍不住哭了出来,原来,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明白了,我也想回去告诉他。
我擦了擦眼泪,把放在抽屉最拐角的那本笔记本拿了出来,慢慢地打开了它。
日记本上之前的字并没有消失,甚至多了一行话:
“我会勇敢的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