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子》// 大宗师（十二）
庄子·大宗师（雅译）
续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论道：
“谁能以无为头颅，
以生为脊梁，以死为尾骨，
谁能知死生存亡为一体的，
我们便与之友。”
四人相视而笑，
莫逆于心，相契相合，
于是相与结为好友。
不久子舆有病，子祀前往问候。
他说：“伟大啊造物者，
将我变为如此拘挛之人！
子舆腰弯背驼，
五脏血管向上，
面颊隐于脐下，
肩膀高过头顶，
颈后发髻朝天。”
阴阳二气凌乱而不调和，
可是他心中闲逸若无事，
他蹒跚而至井边，
照见自己的影子说：
“哎呀，造物又变我为拘挛之人。”
子祀说：“你嫌恶吗？”
子舆说：“不，我为何厌恶？
假使将我的左臂化作鸡，
我就因此用它来报晓；
假使将我的右臂变作弹丸，
我就因此用它打斑鸠烤了吃；
假使将我的尻骨变作车轮，
将我的精神变为马，
我就因此乘它而行，
岂用更换车架！
再说人之所以得生，适时而已；
逝去，顺时而已。
安适时序顺应变化的人，
哀乐之情不能侵入身心，
此乃古来所谓天然解脱。
那些不能自求解脱的人，
是因外物而郁结束缚。
人与物不能胜天由来已久，
我又有何嫌恶的呢？”
庄子·大宗师（原文）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①：“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②，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③。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④！曲偻发背⑤，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⑥。”阴阳之气有沴⑦，其心间而无事，跰鲜而鉴于井⑧，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子祀曰：“女恶之乎⑨？”曰：“亡⑩，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⑪，予因以求时夜⑫；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鴞炙⑬；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乘之，岂更驾哉⑭！且夫得者，时也⑮；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⑯，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⑰。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⑱！”
【注释】
①子祀、子舆、子犁、子来：皆寓言人物。
②尻（kāo）：脊梁骨端。
③问：探问。
④拘拘：形容身体拘挛不申。
⑤曲偻发背：意谓腰背曲偻。
⑥句赘：发髻。
⑦沴（lì）：凌乱。
⑧跰鲜（piánxiān）：蹒跚。
⑨女：同“汝”。恶（wù）：厌恶，讨厌。
⑩亡：无，没有。
⑪浸假：假如。
⑫时：动词，报时，即鸡鸣报晨。
⑬弹：弹弓。鴞炙：炙烤之鸟肉。
⑭更：更改，改换。
⑮得：意谓“生”，与下文“失”相对。时：时运。
⑯县解：天然解脱。县同“悬”。
⑰结：纠结，郁结。
⑱物：人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