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朋友》（11）

Olga Kost（Poland）

上一节：《女朋友》（10）

哦，我大概忘了告诉你，关于珊的模样。

像我的许多女朋友一样，珊是个玲珑小巧的女子。她的眉眼清秀，嘴唇很薄，个头不高，语速很快，行动敏捷。她算不上好看，却长得很顺眼，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显得亲切。这样的模样，是很讨人喜欢的。

比比和倩儿小的时候，她常带他们一起疯。她喜欢捏着鼻子端起下巴，做出一副狐狸的模样，两个孩子争相效仿。不得不说，她的扮相是很逼真的。我常常取笑她，「你跟狐狸之间，只差一条尾巴。」

女人嘛，都希望自己显得年轻，珊也不例外。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她喜欢穿背带裤，戴一顶棒球帽，背一个双肩包，走起路来弹性十足。她常常跟我提起，艺术家的同学以前总拿他们开玩笑，说他拐骗幼女。

我认识珊的时候，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没了少女的模样。她当然并不显老，然而也并不娇嫩。

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你身边是否有这样的人。他们似乎生下来就是哥哥，就是叔叔，就是阿姨，就是嫂子。他们当然有过童年，也有过少年，然而你很难想象他们的过去。

就像珊，我已经跟她如此熟悉，却很难想象她的少女时代。她仿佛天生就是这样，有分寸知进退，懂事体贴贤惠，天生的「媳妇」的模样。

所以，当我在九月的阳光下，看到闪闪发光的珊，焕发着少女的光芒，不由得有些惊诧。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琴，一个遥远的女朋友。

琴是我的小学同学，大概是我最早的女朋友。琴、萍儿、还有我 ，我们三家离得很近，从小在一起玩耍打闹。

萍儿没等上小学，就随父母去了兰州，而我在小学二年级时，也转学到了父母身边。萍儿从此失去了消息，我也只有在回老家的时候，才能偶尔见到琴。

琴没有读中学，跟着姑姑去了洛阳。从那以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她了。大概是高二那一年，我回老屋看望叔叔，在巷子里遇到了她。

我不大记得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有点忸怩，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要比我大两三岁，那时也不到二十岁。在农村，这个年龄也不算早婚了，不过我还是有些意外。她拉着我的手，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

我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正是期末考试，我肯定是去不了的 。于是我问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这时她眼睛突然一亮，说是还有些东西没买，问我能不能陪着她去。

那天下午，我陪着琴进了城，去了一家又一家门店，吃了好几份冰淇淋，却没有买到多少东西。不过我也因此知道，原来结一个婚，是这么的复杂，要添置这么多物件。

等到回到村里，我突然地开了窍，想到该送她一份礼物。可是，送什么好呢？我跑到阁楼上，去翻寻家里的存货。找了许久，我找到一个大纸盒子，里面放着一套茶具，显得十分气派。我把盒子取了下来，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我们家的房子，离叔叔住的老屋，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那时天已经有点黑了，于是我借了邻居的自行车，把茶具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小心翼翼地朝着老巷走去。

就在我走进琴的巷子时，恰好遇到她在门口。她看到我推着自行车，立刻走过来扶着车头，想帮我把车子推进院子里。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声闷响。

也许是黑夜的关系，茶具跌落的声音，并不是很清脆，只是闷闷的一声，好像因此生着闷气。这一声闷响之后，周围更加安静了。

我不记得琴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我甚至不能确定茶具是否完好，只记得她留下了茶具。而我，慌乱又尴尬的，逃一样地离开了。

从那之后，我没有再见过琴。后来，我听婶婶说，她并没有结婚。就在婚礼前一个月，她突然失踪了。因为彩礼的关系，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她父亲非常愤怒，扬言不再认这个女儿。

我总觉得，她的不如意，似乎跟那套茶具有些关系。这样的感觉，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回想我们的过去。

跟你们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瞬间 ，会突然想到她。这个答案，在过了几年之后，我方才找到。

那天，珊在楼下朝我挥手的时候，我穿得很是漂亮。我穿了一件连衣裙，蓝白条纹，黑色腰带，裙摆很美。当我迈开脚步的时候，仿佛白云在蓝天飞舞。我一边冲着珊微笑，一边轻盈地飘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我的细高鞋跟，卡在地面的木格条里。我站在原地，想要暗暗拔出脚来，却不料越卡越紧，我不由得嘟起嘴来。

这时，珊在远处大笑起来。她旁边的男人，朝我走了过来。

费了不少力气，他才把我的鞋子拔出来。我们三个一起大笑，嘲笑这倒霉的鞋子。我们笑得如此畅快，仿佛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

等到恢复了平静，珊给我们做了简单介绍，「这是大伟，我的同事。这是小影，你知道的。」

我擦了擦眼泪，看了大伟一眼。他个头很高，大约有一米八五，头发很硬很直，仿佛一把钢刷。他的长相很难形容，有些不羁又有些江湖，总之不是我熟悉的样子。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珊，眼睛里写着问号。珊没有回答我，她看着我的眼睛，「能走得开么，去山里吃饭。」

现在？我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多，吃的哪门子饭？再说，去山里？这还没下班呢，现在去了几时回来？哎呀，不是告诉你我不吃晚饭了吗！

我劈里啪啦说了一通，珊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我。她说好久没见面了，想我想得心发慌。最近发现一个好去处，周末很难订到位子，得趁着周内赶紧去。又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说，要我一定跟她一起去。

像这样的央求，珊是很擅长的。而我起初的坚决，通常以妥协告终。我看了看下午的安排，有一个小时的电话会议，其余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回去拿了包，跟着她上了车。

直到今天回想起来 ，那都是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天气非常好，空气很清新，路上车很少，看不到几个人。我们坐在半山腰，看白云在头顶变幻，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实在是难得的惬意。

看得出来，珊比我更开心。在去往山里的路上，我戴着耳机听着电话，珊与大伟一直窃窃私语，不时爆发出压抑的笑声，我在后排猛敲椅背，她才略微安生了一点。

很久没有看到她这么开心了，然而我却暗暗有点担心。我隐约觉得，这份开心是借来的。我不知道，是该为她高兴呢 ，还是要忧心。

下一节：《女朋友》（12）

我相信，珊与我一样，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