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第二章
十月一日天气阴
如果是10年前的文佳，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贤妻良母”，刚上大学那会，文佳整个人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离开了高中的拘谨之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一进学校就参加了众多的学生组织与社团，每天忙的团团转。受了勃朗特三姐妹的影响，励志要做一名独立的现代女性，绝对不会每天围着灶台转，洗手作羹汤。只是现在文佳想想也觉得好笑，因为自己手里正拿着鸡蛋准备煎荷包蛋。而媛媛正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两个羊角辫翘着，奶声奶气地说“妈妈，饿。”平底锅里“滋”的一声，文佳说“好，宝宝再等一下，妈妈马上就好了。”
早餐是冲的牛奶燕麦粥，煎蛋和培根。自从江安出差，她公司加班，文佳就没有在家煮过饭，所以冰箱里实在没有东西了。但两人还是干干净净的吃完。文佳看了看窗外，似乎还要下雨的样子，说“媛媛，今天可能还要下雨，我们就先不去超市了好不好？”媛媛点点头，文佳又说“那，今天和妈妈一起打扫卫生好不好呀。”媛媛又点点头。她大概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吧。
大扫除是文佳娘家的习惯，除夕前一天全家人都会一起打扫卫生，爸爸个子高扫天花板，妈妈洗衣服擦玻璃，而她则是扫地。但是和江安结婚六年了却一次也没有，公司都是年三十放假，下了班就直接开车去婆婆家过年，媛媛出生后更是一次也没有。但是昨天她回家之后特别想，想把这个房子彻底打扫一遍。
吃过早餐才8点，文佳带着媛媛出门买了菜就回来准备，头巾，口罩，围裙，袖套，一样也没有落下。
天花板的灰扫了之后，客厅的电视播着动画片小猪佩奇，媛媛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静看着动画片，时不时傻笑，文佳觉得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可是自己才没有媛媛安静，整个儿就是一混世魔王。
客厅里所有的家具都挪开了，沙发茶几，抽屉，空调柜等等。撤走了沙发罩之后，沙发还跟新的一样，只是沙发底和沙发缝藏了太多东西，纽扣，硬币，媛媛的识字卡片，毛巾，小玩具，如同一个百宝箱，只是沙发底的积了厚厚的灰，许多东西在灰尘的掩埋下尽显狼狈，比如她那跟遗失了很久的银手链。
那是他们毕业后江安发了第一份工资给文佳买的，细细的链子镶着几颗水钻，现在看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虽然只花了200块钱但是对于当时的她们而言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他们刚毕业还要养活自己，所以她格外珍惜一直到怀孕还戴在手上，只是后来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然而三四年已经过去，文佳再见到自己曾经无比珍贵的手链却没有了任何波动，那个已经失去光泽的手链安安静静的躺在灰尘里，文佳捡起来擦了擦灰，表面已经氧化黑黢黢的，顿了顿还是扔进了垃圾桶。灰堆里还有好多江安带回来的民族饰品，项链，耳环，挂件，连同灰尘被统统扫走。文佳也记得自己收到这些小礼物时有多开心，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天知道她有多爱江安，只要是江安送给她的她都喜欢。
只是现在，都变了。
电视正对着的墙上订着很多相框，各种各样的照片，他们恋爱时的，婚纱的，蜜月去东京的，媛媛出生后一家人的......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扫过天花板后，灰尘全落在了上面。文佳全部拆了下来，一个一个擦拭。相框是装修房子时两人一起去宜家买的，文佳很喜欢宜家的北欧简约风，客厅的沙发，茶几，电视柜，花瓶,植物架，连同这些相框。两个人满头大汗地组装好一件又一件家具，精心装饰着他们的小家。只是谁知道宜家的东西坏的太快，平时没怎么动过的相框，如今一看很多都开始分崩离析。
茶几抽屉里是江安从外地带回来的干果，平时用来招待客人，最近天气潮湿，干果有些已经受潮发霉，发霉的气味在雨天就像植物长出的枝叶在空气里蔓延。扔。阳台上还堆放着坏掉的电脑桌椅，洗衣机，媛媛的学步车等大的物件，文佳打了收废品的电话，上门取走，一件不留。
媛媛动画片看累了也会过来小小的捣乱，拖着垃圾到处跑，把坏掉的相框拆的七零八落，玩的不亦乐乎。十一点半的时候，客厅总算收拾完了。忙了一上午，两个人都饿了。煲了点饭，给媛媛蒸了个蛋羹，炒了碟青菜，豆干肉丝，一点青菜豆腐汤，每样都只有一点点，两个人刚好吃饱又不浪费。媛媛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像江安一样，江安常说，如果再生一个，准像文佳一样闹腾。只是文佳却发现，她的性格早已没有从前那样闹腾，不会咋咋呼呼。从小到大她就是班上的捣蛋鬼，在同桌铅笔盒里放毛毛虫，把后座的鞋带绑在桌子腿上...就连大学的时候也是，整个一疯丫头。现在她已经习惯温柔的跟每一个人说话，迈细碎的步子，说得体的话，笑的时候也会尽量的收敛克制。或许是时间这个良药治好了她多年的顽疾，又或许是办公室磨平了她的棱角，现在的她是贤妻，是良母，是办公室老谋深算的狐狸。午饭后不久，媛媛就开始犯困，小小的人儿又缩在了被子里，脸上泛起红晕，浅褐色的发丝柔软服帖，贴在额头上。像极江安了。
文佳乘着这个时间，把几个房间的窗帘取下，连同沙发罩装在一起。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风还在吹着，但是天空已经明亮了许多。忙的差不多的时候，女儿醒了。文佳给媛媛穿了件红呢外套，自己套了件风衣，脖子上系根丝巾，带着女儿，把窗帘和沙发罩拿到了干洗店，又去了沃尔玛买东西。媛媛一手拿着奶瓶在零食专区兴奋的跑着。小小的个子只能拿到货架最底层的东西，吃力地一件件往购物车里放，文佳拿着媛媛放进来的一大盒巧克力哭笑不得的摇头：这个太大，宝宝吃不完，我们选一个小的好不好？于是顺手拿了一盒健达巧克力豆放进购物车。，整个超市都是国庆节的促销，媛媛一件件放购物车放，文佳又一件件拿出去，小脸沮丧着快要哭出来，两人就这样闹着，倒也是好玩儿，母女两人在超市逛了两个小时。晚餐就顺便在超市的小店里解决，公公婆婆一直反对吃快餐所以媛媛很少吃到炸鸡薯条，所以这顿饭媛媛吃的很开心，拿着薯条在文佳面前晃。
又是一天。
睡觉前江安发来了视频。媛媛一个人拿着手机喊：爸爸！爸爸！视频那边的江安，穿着酒店的浴袍，带着耳机靠在床头，乐呵呵的逗着女儿：媛媛，今天吃了什么呀。媛媛还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兔条。江安哈哈大笑：兔条？佳佳你带媛媛去吃了兔子啊，她这么小，能吃吗？文佳本来抱着女儿默不作声，却在江安笑地颤动一瞬间看到床上一个黑色物体一闪而过，说：是薯条。江安恍然大悟一般，说：哦，是去吃肯德基了嘛，沃尔玛里面哪家？文佳回答：恩。江安又问媛媛：宝宝，薯条好不好吃呀。媛媛使劲点点头：好吃，还有蛋挞。爸爸，吃饭了吗？“哦~今天宝宝吃了这么多，真棒。爸爸已经吃过啦。”
文佳不顾媛媛哭闹阻止，拿过手机：江安，有件正事要跟你说。
江安：什么事？这么严肃。
文佳：上个月我在保险公司看中了一个儿童教育险，我想给媛媛买。
江安：嗯？什么东西？
文佳：那个教育险每年投五万进去，媛媛马上三岁，到她上大学一共15年，每年联保收益率有10%，这样到时候就可以拿出来送媛媛留学，比存银行划算。
江安：风险呢？如果风险低的话那就买吧，卡在家里，你拿去就行了。对媛媛的投资我向来没有意见。
文佳：好，等保险公司上班了我就去。
江安：等国庆结束我就回来了，对不起老婆，这次出差时间长了点，回来我好好陪你们母女。
文佳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媛媛很乖，你工作忙情有可原，等你回来再说吧。
媛媛终于把手机抢了过去和她爸爸腻歪，文佳走到了阳台，窗帘已经拆了，外面的灯光照了进来，没有开灯光线也很足。窗户打开，秋风满堂扫，透心的冷。二十分钟后，文佳关窗回到卧室，视频已经挂了，媛媛正拿着拿着文佳的手机翻照片，指着江安的照片，说：爸爸，爸爸。微信上与江安的对话框里媛媛发了很多条语音，但是，一条回复也没有。
文佳把手机拿走关机，放到床头柜上，关灯上床。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媛媛，爸爸休息去了，我们也睡觉吧。”
睡吧，睡吧。文佳抱着女儿，瞪大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