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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座碑坊

2017-07-19  本文已影响340人  白遣
唯一一座碑坊

她的尸体腐烂在荒郊。头上带的布绢花还是那样的红,原本雪白柔软的胸部此时却爬满了白花花的蛆。

清风一吹,恶臭十里。

(一)

才早上,太阳就大的出奇,烧的空气都开始扭曲。野地里的鸡咕咕咕的叫,像在看一出好戏。

杜小莲和刘大被扒了衣服跪在了土垄上,在他们身后是金黄翻滚的麦浪。

“这都啥时候嘞!日本人都打进来了!你们还有脸做这肮脏事!”洪老头吐了口旱烟,被盐水泡过的鞭子就直接招呼了过去。

刘大被打的像狗一样嗷嗷叫,瞬间背上就是一道血痕。

杜小莲生的很白,背上这一道打下去更像是在雪地里泼了一盆子的血,叫人看的触目惊心。

她裸露的丰满胸部因为疼懂而颤抖,周围的男人都看直了眼。

“呸!你个贱货!”刘大媳妇骂道:“这上头的嘴管不住,下头的也管不住?看今天不打死你!叫你偷男人!”

“呵,你自己管不住男人怪我?”杜小莲咬着牙不屑的说,她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半边的脸。“什么叫偷啊?我这光明正大的做皮肉生意,你男人给钱了我就和他睡,你以为我稀罕你男人那点?牛根还没把寸长!”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一旁刘大的脸变得青白。

“我,我打死你个骚货!”刘家媳妇也羞红了脸,说着就冲了过去。

“诶诶,别啊。刘媳妇你别急嘛!”围观的东头瞎子过去,一把抱着杜小莲,将她和李家媳妇分开。手还不忘在杜小莲的胸上揉搓几把。

场面一度混乱。

洪老头吐着烟圈,眯着眼看着这一出闹剧。周围围观的乡亲都在指指点点。

“这杜小莲勾引人家男人还有理了!我看得叫她浸猪笼!”有人提议。

太阳越发的大了,像个打糊的鸡蛋,叫人怎么看都油腻不爽。

“够啦!像什么话!”刘玉心穿着黑色的丝绸衣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她踏着小脚过来,边走边骂:“明天我要去县城里给日本人交粮,你们到还好意思在这里闹。”

她坐在椅子上,看了看面前赤裸的两个人,然后立马把头挪开。

刘玉心道:“这兵荒马乱的,杜小莲一个外乡来的女人也不容易,得过且过吧。”

说完她看了下洪老头。洪老头蹲在地上,把烟杠子往地上敲了敲,回她:“奶奶说的对。”

周围的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男人们的目光还是黏在杜小莲身上,女人们则是在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

“哼,怕是寡妇看了杜小莲这样,心里也痒了。”刘家媳妇不高兴的嘟囔。

虽然她说的很小声,但是刘玉心还是听到了,顿时一口血气闷在了心口。

“我是个寡妇没错。”刘玉心大声说:“可我也算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大伙自己凭良心说,我这的田租是不是十里八乡最低的?人祸天灾我可有亏待过大伙?”

周围立马鸦雀无声,连田上的鸡都不叫了。

“刘姐,您要是不待见我这个寡妇。那明年你的地也甭在我这里租了,自己寻个生头吧。”

刘媳妇的脸变的相当难看,周围的人都面面相觑。

“没事的话散了吧。”刘玉心说。

周围的人不好再说什么,稀稀拉拉也都走了。

“谢谢奶奶。”杜小莲朝刘玉心磕了头。

她的头发已经彻底的乱了,头上还歪歪的钗着一只红布绢的花,在阳光下格外的刺眼。

刘玉心看着杜小莲赤裸的身子,心里没由来的一股燥热,勒紧了领口的衣服,头也不回的走了。她那双小脚,竟然也能再沟壑不平的土垄上走的那样的快。

“平子。”洪老头站起来,对着孙子说:“明天我陪奶奶去县城。要是后天这个点还没回来,你就带着大家伙走,动作一定要快,一定往南边走。”

“啊?”

“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洪老头拿起烟杠子敲了平子的脑袋。他看到还坐在地上的杜小莲,便随手扯了一块破烂布。

“去,拿给杜小莲披上。”洪老头对孙子说。

(二)

刘玉心回了宅子,丫鬟说太夫人的药还在厨房炖着。

她本来想回屋歇一下,但最后还是去了厨房。

等刘玉心熬好药,小心端进婆婆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娘,来吃药。”刘玉心亲手舀了汤药放在嘴边吹,这药里加了些许糖,苦味已经淡了不少。

刘老太太别了脸不去看她。

“娘,您总不得给自己身子不好吧。”刘玉心又递了药过去。

啪——

药碗被老太太一手打翻,温热的药汁溅了刘玉心一身,却烫到了她心里。

“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我儿子!还想来克我吗!”刘老太太大骂。

“娘,都十年了你咋还这样讲?”刘玉心有点委屈,她抹了眼泪说:“娘,我十六岁嫁过来的时候远书就已经病了不轻了,咋能说是我克的?远书死了十年,这十年我哪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把您当亲娘供着,我都改了你们刘家的姓。”

老太太闭上了眼,不去听她说话。

刘玉心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她说:“我这十年,把这家,家里的生意打理的怎么样您也看着,那您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对我呢?”

老太太丝毫没有回应。

“算了,也不说这个了。”刘玉心摸干了眼泪,收了地上的碗,说:“明天我和洪叔要去城里给日本人交粮。”

“日本人?”老太太睁开了眼,说:“我听人说日本人都是色鬼淫魔,你要是在哪里干出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你也别回来了。”说完,她又闭上了眼。

刘玉心点点头,出去了。

门前树上知了叫的令人心烦,灼热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刚好可以照到刘玉心的窗。

她坐在窗前喝茶。

几年前的陈茶口感并不好,刘玉心翻了翻手里的账子。

收成越来越差了,刘玉心感到了心烦。她将前襟的扣子解了两个,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有打杂的男工从窗前经过,瞬间看直了眼。

刘玉心从镜子里对上男工火辣直接的眼神,心跳瞬间加快。她愣了几秒以后,竟然情不自禁的去解第三个扣子。

半抹雪白坚挺的胸部就这样暴露出来,她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刘玉心感觉身体在变热。她已经能听到窗前剧烈的呼吸,但她没有一点的羞耻感,甚至有点希望那个男工能进来。

窗外的鸟扑啦啦的从树上飞走,刘玉心瞬间回了神。

她涨红了脸,立马用衣服遮住前胸,顺起桌上的茶盏就朝男工砸去。

“你这瞎了眼了的狗人看什么!”她破口大骂,然后快步过去,“嘭——”的一下关上了窗子。

刘玉心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心已经湿透了。

刚才如果没有那几只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刘玉心感到了一点恶心。她有点懊恼的坐下,心跳还是那么的快。

刘玉心忽然想起上午浑身赤裸的杜小莲和身体健壮的刘大,心里头又开始痒了起来。

她对着镜子脱了衣服,在铜黄镜中看自己洁白修长的裸体。

这具美好的身体一点都不比杜小莲的差,她心想。她用手轻轻拂过自己柔软挺拔的胸部,幻想着杜小莲和刘大昨晚做的事情,快感像电流一样蔓延到全身。

但下一秒她就对着镜子哭了起来。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她那个死了十年的丈夫。

那个比她大了十五岁,婚前素未谋面,然后在新婚的第三天就病逝的丈夫。

他甚至还没有碰过自己。

(三)

院里养的鸡还在打瞌睡,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刘玉心就起了。

西屋的灯蒙蒙的亮了一角。

洪老头站在门口轻声道:“奶奶,今年老梁家的田被淹了,这定份的米粮估计拿不出来。”

“日本人那边的要的粮齐了吗?”

“马马虎虎能齐。”

刘玉心想了一下,说:“如果有剩下的就拿去给老梁家吧,这年头,都不容易。”

“诶,奶奶心儿善。”洪老头说:“那我趁着早,把这事儿给办了,等天大亮了,再回来接奶奶去县城。”

说完,洪老头就走了。

屋内的刘玉心听见洪老头走得远了,也提了一个包袱出门。

刘玉心走了挺久的路才在一间破旧的窑子前停下来。

窑子里亮着蜡烛,杜小莲在里面缝补衣服。

“小莲妹子?开个门。”刘玉心敲了门。

“诶,奶奶咋来了。”杜小莲连忙下去开门。

她瞧今天刘玉心穿的很素净,脸上还故意抹着一层锅灰,心里十分纳闷。

“小莲你这头上带的花真好看。”刘玉心赞美道,昏暗的烛光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奶奶不嫌弃,就送给奶奶。”说着杜小莲就将头上的花取了下来。“以前在南边,还在家里当小姐的时候买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刘玉心也不客气,接了花就戴上了头。她坐在土坑上,看着杜小莲说:“小莲,姐有件事想求你,你也知道等下我和洪叔要去给日本人送粮。。。这我一个女人家不方便的是吧。。。”

杜小莲也是聪明人,看着今天刘玉心穿的这么素净顿时也晓得了一二。她想起昨天刘玉心维护她的样子,心里头就是一软。

“奶奶您甭说了。”杜小莲拉着刘玉心的手,说:“您的恩情我记得的,我替您去。”

刘玉心松了口气,紧紧握着杜小莲的手。

(四)

这年头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往外走个几里地,田都是荒废的。

几只野鸟停在干枯的草上。偶尔会看见几只野狗在空旷的田地里嚎的撕心裂肺。

远远的听到几声响,刘玉心问洪老头:“那是声音?”

“枪声。”洪老头架着马车,目光看向远处。他似乎有点哀伤,摸了一把脸说:“日本人在杀抓来的地下党。”

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刘玉心觉得这些声音好像离自己特别的近,她有些害怕的捂住耳朵。

在没有被她爹卖到刘家做媳妇的时候,刘玉心见过这些死人的下场。

他们会在荒野中被狗啃的支离破碎,然后身体的其余部分满满腐烂,最后爬满白色的蛆。

她越想越害怕,最后把头深深的低下。

到了中午进城。

几个日本兵围着他们的粮车打量了一番,然后眼神飘向了杜小莲。

刘玉心分明看到,其中一个小个子的日本人两手伸进了杜小莲的裤裆,但她只能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紧接着另一个日本兵朝她走了过来,对着她呲牙咧嘴了一番,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当鬼子的手触及她胸部的时候,刘玉心感到了无比的恶心,但她依旧缩在粮车里,一动也不动。

直到洪老头架着车离开,刘玉心才得到了解脱。

她看了下自己灰扑扑的裤子,裆部已经明显的湿了一块。

杜小莲握紧她的手安慰她,刘玉心把头埋进她的怀里。

他们最后到了那个小小的招待部,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见到来收东西的日本人。

“粮食都不差吧?”那个高瘦的鬼子笑眯眯的问。

“不差,不差。”装作地主婆的杜小莲唯唯诺诺的回答。

“嘛我现在要和你商量一件事,这位太太。”日本人笑着说:“可不可以叫你们村子里的男人一起来帮皇军修房子?”

刘玉心听不明白怎么回事,杜小莲就更不明白了。

洪老头搓了搓手,大声的咳嗽了一下。

“好嘛,我给你们时间商量。”日本人说:“留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到了我就进来。”

他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撩起刘玉心的头发,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这位小姐要是能把脸洗干净,一定很漂亮。

刘玉心听着心彭彭的跳。

“啥叫盖房子?”日本人出去后,杜小莲问。

“盖个蛋!”洪老头一脸气愤的说:“就是叫我们中国人去帮他们盖军事要塞!然后再来打中国的兵!”

杜小莲吃惊道:“那,那可使不得!咱可不能答应!”

“那可不!”

洪老头和杜小莲在那里讨论。

刘玉心坐在凳子上,双手支着头,问:“不答应的话会被杀掉吧。”

她似乎又听见了田野里的枪响。

“奶奶,不要怕。我和平子说了,要是我们没准时回去,乡亲们就会撤退。”洪老头安慰她。

“可是。”刘玉心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她说:“我们会死掉吧。”

这下,屋内陷入了沉默。

“那有什么办法呢。”杜小莲也坐了下来,她看着一旁的刘玉心,然后抬手轻轻摩挲刘玉心头上的红花。“我本来就是要被浸猪笼的人,这破鞋一样的身子,早该丢了。”

“可是我不想死。”刘玉心大哭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的人生,那个整天在家里撒气骂人的婆婆,和乡亲背地里的指指点点。

“我才二十六岁。”她哭的很伤心,她说:“我还没有男人,就已经是个寡妇,我真的不想死。”

洪老头看向窗外,天上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

“小莲,小莲,我们答应日本人好不好。”刘玉心哭着拽着杜小莲的衣袖,说:“那些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天天看不起你,骂你打你。我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在背地里却都在嫌弃我是个寡妇,我们为什么要救他们!”

“奶奶,不是这样的。”杜小莲轻轻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就是觉得我们不能答应日本人的要求,他们做了很多的坏事。”

“不——”刘玉心绝望的说,她爬向洪老头,洪老头却把目光看向了杜小莲。

“我才是这里的掌事!我才是!”刘玉心无比愤怒的站起来。“我说答应就答应!”

“奶奶,我原以为你知书达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洪老头点了烟,烟圈在房间里散开。

什么怎么样的人?我活了二十六年!我不能掌握自己的婚姻!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活!现在我甚至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你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刘玉心朝洪老头咆哮。

“奶奶,小莲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杜小莲说。

刘玉心看着杜小莲和洪老头,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满脸泪水,拍着手大笑:“哈哈哈,好你个婊子,这么老的东西你也能勾上!”

日本人推门进来,看到疯疯癫癫的刘玉心,冷笑着说:“诸位商量的怎么样了?”

“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要杀便——”

“你走开!”刘玉心一把推开杜小莲,冲到日本人面前,激动的说:“我同意!太君我同意!你别信他们,我才是掌事的!”

“我的下人怕了,但我不怕,我是不会同意的。”杜小莲脸色平静的说。

“你这个贱人!”刘玉心大骂,她跪在地上颤抖。

突然,她抱住了日本人的大腿,她说:“不。太君你要相信我!那跟女的和那个老头是,是那个什么党!他们!他们放跑了全村的人!快去追!”

与此同时,洪老头从贴身的衣裳中抽出了一把短刀,笔直的朝日本人刺去。

而日本人也拔出来手枪,朝洪老头开枪。

但杜小莲挡住了子弹。

那是刘玉心第一次看到杀人,杜小莲就倒在她旁边,从心窝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地板。

刘玉心呆坐在地上,像没有了灵魂。

(五)

抗日战争结束后,活下来的回到了原来的村庄。

他们听说,当年为了抵抗日本人,刘家当家夫人抵死不从,死后尸体被日本人吊在城门上挂了三天。

乡亲们为了纪念她,于是出钱为她修了一座碑坊。

于是村里就出现了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碑坊。

碑坊就在村口处,修建的相当气派。乡亲们要子孙永远的记住这个伟大的女人。

而当时有人看见,同刘玉心一起的一个叫杜小莲的卖国贼,则是被日本人先奸后杀,弃尸荒野。

“这个婊子,当初就应该浸猪笼杀掉!”乡亲们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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