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鸾：青年思想的出路

张季鸾 （近代报人、思想家）

昨有投书本报摩登栏，以“青年思想的出路”问题相询者，其词甚恳。兹略其原函，而贡献吾人一部分之意见如左（下），愿与全国为思想问题烦闷之青年共讨论之。

为思想的出路而感觉烦闷之青年，乃社会最优秀最有用之一部分，人类之幸福，世界之进化，皆赖此辈求之，就中国论，亦只患青年无思想，并不患青年有烦闷。

中国之建设，必完成于今日真正感觉烦闷者之手也。是以吾人对于真为思想出路烦闷之青年，实衷心感觉同情与爱惜。夫所以烦闷者，无他，世界一大事而已。

人类行为动机之最贵重者，为因爱人类之故，而欲求人类共同永久之幸福，达到世界永久之和平，古今东西志士仁人所思索所努力者，皆为此一大问题，其所以烦闷者，用何方法，始能达到此目的是也。

此一大问题之中，尚有最切身最急迫者，则时代的区域的问题，人类固憧憬未来，不能不解决现在，虽博爱人类，不能不先救济本族，是以志士仁人，无时不应有两种烦闷：其一，如何措世界人类于永久幸福和平。其二，如何先增进现代本国人民之幸福和平，而后者之烦闷，在乱世弱国为尤烈。

中国优秀青年，利己心少利他心多之青年，对兹世界，处此中国，满目悲哀，发愿救济，其感烦闷而求出路，诚当然而必然之事。

抑惟其有此等为求人类求同胞幸福而思索而烦闷之青年，中国民族始有生命，有前进，亦惟其有此等青年，此颓废的怯懦的冷酷的社会始感觉能救济，始令人不悲观。

然则为中国现在之青年计将如之何？曰：坦率言之，吾人亦感觉烦闷者之一部分也。是以吾人之能力，殊不足为青年解决出路，仅愿向青年贡献解决出路之方法。

盖以吾人所信，最后解决此世界一大事，仍在知识，易言之，在科学。古代志士仁人多矣，以中国论，亦尝产生几许可敬佩可歌泣之人物，然数千年来，绝少百年之小康，此一大民族，在号称东洋文化的陶镕之中，而终古贫愚，人民百分九十以上，常不能乐其生，西洋古代，亦类中国，治时少而乱日多，人民享受极劣，战争无已时，诚无他，古代人类之智识，不足解决此一大问题是也。

近代世界文明之猛进，由于自然科学之勃兴，此西人对人类之一大贡献，中国上古，虽早有发明，然发达中止，故自然科学之功绩，不能不让白族。

抑自此等科学的利用厚生之道大兴，人类生活，完全一变，而弊害亦随之，于是社会科学继之盛起，将就工业革命后新时代之状态，用科学方法，以谋解决数千年未解决之一大问题。

此种努力，今仍在各别考虑及试验之中，虽依然未得解决，而人类智识，已较丰富，较正确，继此努力，必有豁然贯通之日也。

中国青年凡欲成第一等人者，俱就矢志为同胞求幸福，进一步为全人类求和平，此种志向应一致抱定，不可为颓废的怯懦的冷酷的人物。至于本身的出路，则宜就才智所宜，分为两部分迈进；其一，趋自然科学，加速度的学习西人所已能，更发明其所未能，求现代的利用厚生之技术，以救中国同胞之穷。其二，则趋社会科学，根据外国学者研究结果为基础，再思索之，讨论之，以求真理最后之归宿，决中国永久之针路。

此二者，互相关联，而同为有用者也。至对于国家人民目前之困难与苦痛，凡有良知者，焉能不关切，不焦虑，惟在智识未充实之青年，与其废学奔走，毋宁致力学问，盖人类为利他的远大的目的，固就不辞一己之任何牺牲。

第一，必须先充实发展自己能力，择一效果最大利他最宏之途径与方法，而贡献自己于人群，否则为自暴自弃。

第二，共同行动。必须择人，然择人极不易，往往有纯洁青年徒受人累，既害己而不利群，是以非认真证明志同道合，不应与人负连带责任。

方今党国训政，责任有属，吾人愿劝天下青年之尚感烦闷者，勤研究，慎行动，俱勉为第一等人，同时勿作轻率之牺牲者，庶几减少时代的悲剧，而冀将来能有真智识真科学，以解决永久和平幸福之一大问题焉，此吾人竭诚希望者也。

（民国二十年四月十二日）

本文来源：《张季鸾集》，东方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