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不破，不立
大部分时候，当人们闭上眼睛，都是一片黑暗，木昭也一样。
就算是打坐，也是需要闭眼的。
不过偶尔会有特殊情况出现，人们闭着眼睛会看见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恰如此时的木昭，他闭上了眼，却看到一片茫茫的白色，无边无际，仿若一块白色的草原。
茫茫的白色中，从远处走来几个人影，这几个人影非常虚幻，像是水做的一样。
这样的场景木昭见到过几次，都是在打坐的时候。
第一次是他离家第二年，但那次只有一个人影。
十五岁的时候他也看到过一次，人影多了一个。
十七岁的时候，他看到四个人影。
这一次，是五个人影。
人影从低到高，慢慢自远处走来，但远处究竟有多远，木昭不知道。
每一次看到，人影永远都是在路途上，从不停下，也从未能走到他面前。
有一次木昭为了等人影，整整打坐一天，人影却仍是那么不远不近，似乎是在原地踏步一般。
木昭对几个人影有莫名的亲切感，他一直思考，但无人能给他答案。
时间仿佛很慢，但回过头，又是如此的快。人影和异象渐渐淡去，木昭思维越来越清晰，然后从打坐中脱离出来。
阳光才出现时，还保持着晨曦该有的矜持和温暖，在照清楚这片大地之后，便展露出本性，变得刺目明亮起来。
木昭打坐完毕，睁开眼，十七就站在木昭身旁，她的影子印在木昭的脚下，朝着地上的石缝里爬去。
她开口说道： “刚才，你身上有灵气流动的迹象。”
木昭即使才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出来，也不禁惊诧了一下，疑问道： “灵气？”
“换个说法，就是法力。” 她说
“我身上有法力？”
“是的。” 她说，然后走到一旁，接着说道：“我的法力被封了，你却有了法力。” 说罢，呵呵笑起来，似是有些嘲讽。
木昭尴尬，厚着脸说： “法力没了，好歹也还是个仙女嘛。”
十七冷冷的看他一眼，说： “仙女，连你都打不过的仙女？”
“打不过好，打不过好。” 木昭小声说，如果十七不在旁边的话，他说不定已经拍起手来了。
“你说什么？” 十七身上腾腾冒着杀气。
“我说，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想对付你先踏过我的尸体。”
木昭讪讪，一脸无辜。
“人渣。” 十七甩袖，转身而去。
“哎，别~” 木昭喊，“我有正事跟你说。”
十七停下脚步，看着木昭。
“我刚才打坐，看到了一些东西。”
“不修练的人，打什么坐。”
“我跟着先生这些年，每天都要打坐。” 木昭说。
“那你看到了什么？”
“白茫茫的，还有几个人影。”
“几个人影？” 十七问
“是的，不止一次，几乎每年都会看到，而且.....” 他顿了一下 “.....每年都会多出一个人影来。”
“你是具备修仙资质的人。” 十七说，“我可以感觉到你身上的灵气。但是.....”
十七沉思着，一边用脚踩向自己的影子，接着说： “先生为什么要你打坐？”
“不知道。” 木昭说。
“打坐是要修道的人才会做的。” 十七说
“然后呢？” 木昭问。
“你身上还有灵气。” 他看向木昭 “你难道没有一些猜想？”
“可先生说过，他不会教我修仙。”
十七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将头转回来，端详着自己修长的手指，重新说道：“打坐时，只有虚无和宁静，你看到的东西，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心魔。” 十七这么说。 又强调道，“你的先生，给你种的心魔。”
“什么心魔？凭什么说是先生种的？”
“我不知道。你自己的心魔，大概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木昭沉默下来。
“你难道真没觉得奇怪？” 十七说。
“什么奇怪？”
“你一介凡人，体内有灵气已经够奇怪了，先生还让你打坐。” 她看着地面的阴影，又说 “然后又给你种下心魔。不疑惑？”
“需要疑惑吗？”
木昭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或者说是逃避。他不愿意怀疑，即使先生几近无情，他也不愿相信先生对自己另有所谋。
但十七讨厌木昭的自我麻痹，于是说：“你的一身凡间功夫，你的体魄，那一截剑尖，五年不可回临安的规矩，这些呢，都不需要疑惑？”
木昭抬起低着的头，笑着看向十七，说道：“不需要，不用需要。也用不着费工作揣测，恶意的揣是错误的开始，我只相信已看到的。”
“没有人能完全相信自己看到的，除非你什么也看不到。”十七说。
“我不愿意想这么多。”木昭说。
“你说谎。”十七说，“你明明想得很多。”
木昭怔了怔，声音不觉间变小了些，“书上说，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论发生都可以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十七默默无言，她看着木昭坚毅和灿烂的脸庞，突然失去了和他争执的兴趣。
“好吧。” 她说，然后叹气。
木昭跳下假山，走到十七跟前，严肃的问道：“你的法力可有什么恢复的方法？”
“暂时没有。” 十七说。
“啧啧，” 木昭故作不关心的模样，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问道： “你们仙人怎么分修为高低？”
“四个境，不破，不立，长生，涅槃。” 十七回答。
“你呢，什么境界了？ ”
“不破。”
“先生呢？”
“不清楚，或许是不立。”
“不立就这么厉害，那涅槃得成啥样！” 木昭惊叫。
“我们的境界并不由力量来衡量的。” 十七说，她接着道，“我们拥有漫漫无尽的生命，最终求的还是心安和宁静，再强大的力量也填不满内心的空旷。” 十七的眼神深邃， “那个时候，力量也都没用了，心不静终将被心魔吞噬。”
木昭啧啧称奇，先生从不与他说这些。他想象不出仙界是什么样，于是接着问：“漫漫无尽的生命.......你们生来便有几乎无穷的寿命？”
“是这样的，除了少数几个奇特的道统和我们江界。”
“你们江界，有什么特殊吗？为何没有无尽生命？”
“你不需要知道。”十七说。
“无穷的寿命终将沦为黑暗，那样的生命不再是生命，先生说的。”
“终结论修行者。” 十七呵呵冷笑道。
木昭还想问些什么
十七伸手打断，然后转身走向门外，说“我要去吃东西了，没事你就不要再打扰我。”
木昭嘀咕，“仙人吃什么东西。”
然后开始在院子里上蹦下跳起来，身体摆出一些奇怪的姿势，这些姿势完全违反了人们的常识，他疼得面色苍白，累得满头大汗。
是的，任何事都需要代价，木昭要保持自己身体的力量，便要每日遭受这种疼痛和疲惫。但木昭知道，他是幸运的，他学习的这些姿势若落入江湖，必将被捧为一流的武学功法，引起腥风血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