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笔记(二):知止而后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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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所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们要过一种有德性、有意义的生活;在过这种生活的时候,要推己及人,帮助他人也过上这种生活;并且在整个人生历程中,积极进取,坚持不懈。
具体要如何做呢?接下来它说: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事情有枝节,也有根本,有结局,也有缘起。掌握枝节,首先要掌握根本,掌握结局,首先要掌握缘起。
朱熹说,“明明德为本,新民为末。知止为始,能得为终。”
把“明明德”和“新民”分为本末,似乎有不好理解的地方,因为一个人的道德是通过他和外界,和他人的交互体现出来的。在一个没有其他人的世界里,谈不上所谓的道德。可见,“明明德”所说的“德”,并非指社会意义上的道德,或者至少可以说,不仅指社会意义上的道德。
“明明德”所说的“德”,首先应该指个人的德性,指个人在追寻自己的生活意义时,需要发扬的德性。它首先从自身出发,从内在出发,通过持续的学习和反省,深入理解自己之后,才能理解他人,才有所谓的推己及人。
追寻个人的德性,追寻有意义的生活,首先要理解怎么样的生活是有意义的,怎么样的存在方式是符合符合德性的。
这里,我们把德性和意义分开来说,并不代表它们是区隔开来的,我们定义德性,当然是基于意义,没有意义的生活谈不上有德性。我们更多地讨论德性,是因为意义隐藏在生活之下,而德性则在生活中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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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止”就是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是符合德性的,有意义的。
《大学》并没有直接提出,一定要怎么样生活才是有意义的。恐怕也没有人能对这个问题有简单的回答。儒家秉持中庸之道,对现实情境有充分的考量,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在不同情境中作出不同的选择。在一种场景下合理的选择,不一定适合另一种场景。
所谓“知止”,当然不是指知道一种绝对正确的理论,绝对合理的生活方式。
每件事有每件事的答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答案,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答案,事实上,有时候,我们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正如《中庸》所说,“圣人亦有所不知焉”。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不可能写一本书,告诉所有人,乃至于千秋万世之后的人,要如何吃饭,如何穿衣服,如何说话,如何做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对所有问题都没有答案。
每个人、每件事都处在具体的情境中,正是在具体情境中,我们都给出了具体的答案。这些具体的答案,是有是非对错的。有可能符合德性,导向有意义的生活,也可能有悖德性,有悖我们的生活目的。
从这个角度,我们提出“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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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止”是缘起,“能得”才是结局。
朱熹注解说,“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地。知之,则志有定向。静,谓心不妄动。安,谓所处而安。虑,谓处事精详。得,谓得其所止。”
知道一件事情的方向之后,心里面就安定下来,开始认真考虑实现的方法。
是不是每件事情都能有最好的结局呢?恐怕是未必的。叔本华说,生活就是目标未实现时的烦恼,与目标实现后的无聊——这句话里其实没有生活,只有脱离于生活之外的某个目标,生活成了实现这个目标所借助的工具。生活是我们仅有的东西,它成为一种工具,也即意味着人成为一种工具。
因此,“虑而后能得”,并不是说经过我们的仔细谋划后,一定能够实现某个具体的生活目标。毋宁说,经过仔细谋划,我们能以某种形式去生活,以某种形式去应对具体的情境,具体的问题,而这种形式,显现着德性,符合我们所追求的意义。
从这个角度说,“虑而后能得”。
我不愿说这是一种宽慰。陈述客观的事实,谈不上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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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多数时候,我们能够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所追求的,并不一定是具体目标的“能得”。许多时候的许多焦虑,反而是缺乏具体目标的结果。
我们所追求的,往往是心安理得的“能得”。这种心安理得,显现在生活的“定、静、安、虑”之中,潜藏在“知止”之中。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为什么我们总是忘记这一点呢?结合上一篇的讨论,我想可以这样回答:
由于先天禀赋与后天境遇,我们形成了当下的各种观念,其中一些是有悖于生活的目的,有悖于德性的。许多时候,不遭受生活的毒打,就意识不到这一点,不会回过头来考虑这个问题,审视这些想法。当我们仔细地考虑与审视,就会发现这些想法的不合理之处,就可能形成一些更真实的,更符合自身目的的认识,并按新的认识行事。
因此,《大学》的第二句话是说:
当我们开始追寻一种有德性的生活,心里面就安定下来,心里面安定下来之后,就开始深入地考虑如何实现这种生活,而只有经过深入考虑,才能找到方法,实现这种生活。
儒门读书录.jpg儒门读书录:现代社会的我们如何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