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非梦|四十九、知音落（上）

“与你何干？”对于她娘的这位故人，吕清盈有怨气，回话也毫不客气。况且她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万一认错人了怎么办？

对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并没有因为这张和齐云月一致的脸而对她有所优待，一扬手，擒住萧白的少年将弯刀驾在他的脖子上，随时准备划开他的喉咙。

“住手！”吕清盈着急吼道。

金发少年并没有停住，眼看着萧白脖子上已有血痕，她只能无奈妥协，喊道：“月娘是我娘！”

头目举起手握拳，少年手下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萧白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兄弟的身世。自认识以来，他一心只想着要怎么打败她，关于她的家底，只知道她手里有个扬名天下的绣庄和味中冠绝的酒楼，还从未听过她有其他的亲人。灵犀虽知她的身世，但却不知当年名满天下的月娘竟是她的亲娘。自己装成月娘多年，实在是一种亵渎。

“你有什么证明？”头目示意少年放开了她。

吕清盈确定了他的身份，一股恨意顿时升腾。此人当年抛弃了她娘，消失二十年，如今回来，对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楼女子耀武扬威，还以杀人为乐。他的举动实在让人无法理解，若是爱，为何要杀那些叫“月娘”的女子；若是恨，她实在想不出她娘有什么可以让他憎恨的地方。自己的这层身份，究竟是保命符还是催命符？

但眼下的她，能力有限，只能先低头。若她再有抵抗，恐怕刚刚威胁的场景不过再现一次而已。

吕清盈环顾了一下，房间里放着一张的古琴，便走了过去。既然对方是故人，那就用故人的方式来证明吧！

她娘齐云月出身青楼，才情出众，一手琴艺更是出神入化。所弹曲目皆是自编，外人非常难学。几首流传度较广的曲目，也是靠着部分让人记忆尤深的旋律糅杂在其他曲调中，才得以传唱，只是免不了比原曲逊色几分。完整的曲子，非她亲传不可。吕清盈自是不知当年的盛况，好在她碰巧学了那么几首，足以应付眼下的场景。

她深呼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吐出。她娘说过，琴是灵性之物，弹琴人的心情，是会通过指尖传递到琴弦上的，若有杂念，琴音也会杂，发出的声音就会闇哑难听。

她铮铮拨了几个小调，头目立刻凝神。这是齐云月的小习惯，一是试试琴的音色，方便落指时调整音准，二是看自己的杂念是否除尽，指尖传达的心意是否能让琴领会。试音结束，吕清盈才拨动手指，琴音缓缓流泻而出。

多少年没听到过这首曲子了。他想了多年，念了多年，没想到居然在一个小城里重遇。这首《知音落》，正是他们当初的定情之曲。

那时齐云月刚满十六，便参加了赏花大会，以一个雏人的身份，夺得花魁之名，更是名声大噪。夺得花魁的女子，还有一个殊荣，就是在中秋佳节坐花车游览扬州城，受万人瞩目，并在赏月集会上一展才艺，名扬天下。而齐云月弹奏的，正是她自创的《知音落》。

那时，她双眸微垂，孤身一人，高坐于城台之上。四周烛光灿灿，映得她明亮而清冷。圆月高高挂起，月影如纱，轻覆在她双肩，随衣袖飞掀。指腕起伏之间，一曲琴音婉转流泻。城下数千人竟雅雀无声，只抬头仰望，仿若入梦。月娘自此，被喻为神女下凡。往后数年间，但凡以她入画的嫦娥仙子图，都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阿爹，你哭了？”琴音未绝，刚刚钳制吕清盈的少年立侍在头目身侧。

看他的反应，吕清盈也确定了，这个就是她娘等了二十年的人。只是他现在出现，又有什么意义呢？以前总说迟到总比不到好。现在她倒宁愿这人永远都不要回来，迟到就是迟到，错过就是错过。既然给不了归期，为何还要许诺，让人守着那莫须有的希望，孤独空望一生。

头目低首，抹了一把脸，抬头见，吕清盈一脸冷意，仿佛当年月娘在台上一曲，俯视众生，只是此时她的眼里，多了些恨意。他并不介意，只要此生能找到她，他愿用一切来补偿她。

“这是你娘教你的？”他平静了一下心情，问道。

“是。”她一边与他周旋，一边想法子找机会带灵犀和萧白离开。

“你娘她……还好吗？在哪？”

吕清盈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她死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能打探到关于月娘的任何消息，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可他还是抱了一点点希望，也许，她还活着，只是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现在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尤其是从她的血脉口中得知，那仅有的希望之火被彻底掐灭。他彻底崩溃，嚎啕大哭起来：“月儿啊，你怎么不等我回来……”

几个人跟随他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嚎啕的样子，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吕清盈瞅准机会，向钳制萧白的金发少年袭去。少年下意识后退，放开了萧白。就在一瞬之间，萧白扔出一颗球，屋内瞬间满是白烟。吕清盈趁机推开圆润的男子，将灵犀拉起，边跑边将他身上的束缚解开。

出了屋子，天色已经暗沉，外面还是人潮涌动。求见的人虽多，但没有一个真正见过灵犀扮演的月娘。为了避免被追上，三人混进了人群里，往暗巷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