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舍--对谈吴晓波:请屌丝取关我(转载)
2008年时,音乐制作人莫凡把韩磊请进了录音棚,录制一个财经电视剧的主题曲。韩磊向莫凡要谱子,莫凡说没准备啊,韩磊说那不行,你得有谱子我才能在你的基础上再进行发挥——“兄弟,咱都是为这歌好。”莫凡笑了:“这不就是首小歌吗?”
这首小歌后来伴随韩磊征战四方,从央视中秋晚会到北京台“隐藏的歌手”唱了个遍,险些登上东方音乐风云榜。而更多人听到这首歌,除了因为它是《激荡:1978-2008》的主题曲外,还是罗振宇2015年“时间的朋友”跨年演讲的背景曲,以及吴晓波同年出版的图书《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其中一篇文章的标题——吴罗二人,正是这首《花开在眼前》的词作者。
九年后,南吴北罗不仅在第11届作家榜上合计砍下了790万版税收入,还和咪蒙世相一起,成为了中国人格化自媒体顶端的四大天王,对半瓜分了理性流量和感性流量。
相对于小自己5岁的广院博士罗振宇,出身复旦总编同学圈的吴晓波身上的目光与争议都淡了几分——在得到、知乎Live、喜马拉雅和小密圈的喧嚣中,人们对于吴晓波的印象往往还停留在《大败局》和《激荡三十年》的财经畅销书作家时代。而到今年5月份,“吴晓波频道”就已经上线三年了,这家坐落于京杭大运河彼端的新媒体公司,是如何在帝都朝阳区众多公号仁波切的夹击下成长的?
于是,我带着疑问走访了杭州巴九灵公司(吴晓波频道的运营方),并在一堂长达3小时的《企业家与中国社会》课后,在盘古大观酒店采访了刚刚送走学员的吴晓波。
咆哮的处女座
2月下旬,沪上的夜风并不和煦,妮希已在某酒店门口翘首以待一个多小时。一位国内顶级的投资专家正在上方楼层中的某个包间吃饭,由于对方没有档期,只好约定待对方饭后,在开车送其回家的路上商谈业务。
妮希是吴晓波频道的一名资深产品经理,“已经跟了吴老师9年”,精力充沛语速极快。上海酒店门口的等待是她那段时间的工作缩影:一个多月间,她在高铁出站口、航班到达口、对方办公室门口,以吃饭、开车的机会,堵下了数位国内知名的投资、收购界专家,请对方为吴晓波频道新推出的商学院产品“企投家”担任讲师或学术委员——从2月中旬吴晓波在昆明起念要做这个产品,到4月上旬在北京召开第一次线下活动,妮希共搞定5名学术委员、约30名导师以及近200位学员,这一切只用了50天。
产品经理,是吴晓波对于自己手下爱将的称号。这位信奉扁平管理和蜂窝组织的老板,在公司内部设了十来条产品线,并为每条产品线配置了产品经理作为负责人,所有项目单独核算成本收益,唯结果论,跑得不快就可能被砍掉。
“年初我就砍掉了一个11人的团队,做跨境电商的。”吴晓波犹豫一下继续说,“并不是说不看好这个方向,感觉还是团队内部有问题。”——现实的景象并不止这样轻描淡写,据说在公司季度会上,不被看好的项目甚至连登台汇报的机会都没给。
写了5年《腾讯传》后,吴晓波已经极为排斥传统媒体形态,在吴晓波频道刚上线不久的“50天报告”中,他谙熟地使用“前向收费”和“后向收费”这样非常BAT风格的词汇。我和他说,你写了快三十年,做产品经理才三年,按腾讯的职级序列,肯定连P3都到不了,如今却操盘这么一家估值20亿的公司……其实我的潜台词是:你压力大吗?
有多种不同词汇描述过吴晓波在公司里的常态化情绪,如“跳脚、呲儿、喊”,用吴晓波自己的话说,是“咆哮君”——“我是处女座,对所有人的工作我都不放心。”
这种不放心不仅体现在速度约束上,在商业表现上更是容不得闪失。
工作人员向我展示了每晚吴晓波在运营数据群中的点评,这个已经被严重时间碎片化的老板,却对数字有异常的执着,资本驱动力亦在此处显现:他已经不再那么关注10万加,而是更在意商业产品的售卖情况。“我们的业务都是很稳的,老板就是要稳。”
2015年6月,电影《我的诗篇》拿下上海电影节最佳记录片奖项。这部电影聚焦于国内底层体力劳动者中的诗人群体,总策划吴晓波亦亲自上阵,朗诵了一首制鞋工唐以洪写的《我写过断指》——
在调解书上,他们是廉价的火腿肠。
像蘸满鲜血的秃笔,讨伐我瘦弱的文字。
吴晓波在十几年前做记者的时候,曾经做过东南沿海地区打工群体中的断指调查,据他回忆“东北一根断指的赔偿价在600元左右,江浙大概2800元”。
然而作为第一部由众筹推动进入院线公映的非虚构电影,《我的诗篇》在2017年初的公映情况极为惨淡,鲜有影院愿意把黄金时段留给一部卖相毫不起眼、主角是打工诗人的记录片。
同样的情况,吴晓波在自媒体创业中也遇到过。
2016年3月27日,吴晓波频道推出新产品“思想食堂”,这个打算为高净值人群提高思想素质的理想主义课程,请来了不少史哲大家——雷颐、傅佩荣、许纪霖、萧功秦等。价格也非常符合财富精英的阶层:一堂课4800元,一季通票20000元。
然而一周后,吴晓波却被现实浇了一大桶冰水:这个课程仅卖出去2张票。他自陈“那天成为我投身自媒体以来最阴郁的一天”。
愤懑到有些无奈的吴晓波又写了篇文章《只有两个人的食堂》,称“我不相信,这是个对思想失去好奇心的时代;我不相信,高质量思想不应有一个好的商品价格。我不相信,水泥合金能建构我们这代人的精神支柱;我不相信,没有思想供给的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会走得很远。”
毫无疑问地,吴晓波遭遇了他在新媒体创业史上的滑铁卢,每一堂课,加上商务赞助客户,课程的参与人数仅在30人左右。
如果说理想主义、家国情怀难以商业化尚属预料之中,那么作为吴晓波眼下最得意的产品“每天听见吴晓波”,其一路成长的坎坷历程就更能清晰展现媒体人转型之阵痛。
2016年7月5日,吴晓波宣布会员制音频产品“每天听见吴晓波”上线,一时间报名踊跃,然而运营团队却做出了两个致命误判——
一是在产品前期定价时,原本定价为年费900多元,后因喜马拉雅和得到等产品入场的因素,在上线前将价格下调至180元。如此一来,原计划大概只有2万规模的用户群自然迅速扩大,但当时运营团队或许是因为“思想食堂”挫败在前,没能及时发觉产品逻辑和用户基数已经变化。
二是在技术接入时,出于成本和路径依赖考虑,选了一家为银行做会员积分的公司,改了个模板就套用了。产品上线后的结果自然是爆掉,对方的服务器完全扛不住这种需求。之后一段时间内,运营团队都不断在微信上解释“已经把技术团队关入厕所”“服务器稍稍有点吃力”。
所幸,吴晓波命中的大贵人腾讯再次露出福相:前腾讯员工老鲍的小鹅通适时而出,不仅帮听见吴晓波解决了播放问题,而且给吴晓波频道建立了一整套会员体系——然而当时谁也想不到,后来吴晓波频道将通过这个系统赚那么多钱。
在不同场合不同时刻,吴晓波关于自媒体及内容创业讲过许多话。比如不看十万加,要看能不能做百万单品;广告是老钱,自媒体公司的广告收入不能超过30%,等等。
但令他真正开悟的,并对整个吴晓波频道产生决定意义的理念,还是在写《腾讯传》时受到的启发——“在互联网世界中,任何东西你要考量它,你要量化它,它一定必须要有边界。”
产品边界,是一个产品的使用场景和用户认知的汇总。即产品经理如何定义产品的作用,以及用户眼中产品的价值所在。在微博时代,吴晓波一直觉得不爽利,因为这种广场式的大众表达,最终会将流量分配给哗众取宠或咄咄逼人的表演型ID。而圈层表达属性的微信,却为专注财经话题惯于影响企业家的“小众作家”提供了精准的写作可能。换言之,就是吴晓波第一次可以专注服务于中产阶级和高净值人群,并与之产生真实而高频的互动,完全排斥他所不喜的“下流社会”。
从这个角度入手,你就能迅速理解他为什么讲“不看用户数、不看阅读数、不看新榜排名”。吴晓波频道每天都在做两件事:一是用免费内容套来用户,再以价值观漏斗去筛选,只留下同道者;二是用收费产品一步到位界定目标人群,再锁定其时间和注意力,纳入自己三级会员体系的闭环。
曾有位朋友提醒吴晓波,现在在闲鱼上十几块钱就能听你所有的收费课程,对于这种盗版你怎么办?吴晓波说得非常干脆:我拿这个问题没办法,也不需要有什么办法,因为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用户。
我也问了曾任吴晓波多年助理、吴晓波频道前主编、现“思想食堂”产品经理雪虎一个问题:你们这个课程一年4800,你有没有问过有多少人明年还会续费?雪虎的回答与老板如出一辙:能报这个课的,本身就是有钱有闲的人,如果有人不续费了,说明他在我们这个社群里没有存在感,这种用户不续费也好。
我问吴晓波,你搞自媒体创业1000多天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认为是什么起到了核心作用?是你本身的名气、移动时代的赋能、知识付费的窗口,还是什么?吴晓波想了想说,是我在频道一周年时候提出来的价值观——“认可商业之美,崇尚自我奋斗,乐于分享贡献,反对屌丝文化。”
“我们是全国的数百万自媒体里第一个明确地提出‘反屌丝’主张的,它让我们饱受争议,却也寻到了一块窄小的安身立命之地。”吴晓波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去迎合谁、取悦谁。
我曾一度认为这是个务虚的回答,毕竟自吴晓波提出这个价值观,并与“屌丝文化和屌丝经济”全面开战后,曾付出了每天五六百人取消关注的代价。
但很快,这种大换血的价值就体现了出来。
2016年年底,吴晓波在跨年演讲中为这一年起了个盖棺论定的称号,叫“新中产消费元年”。他认为中国消费市场的最大裂变,就是有个为数至少一亿以上的群体,正式地以中产阶级角色登场。而吴晓波频道甚至吴晓波IP的整体努力方向,就是以中产阶层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为中心,为这些渴求理性消费的新贵提供服务,掌握引导中产潮流的传播主动权。
而价值观换血的结果,就是深刻改变了吴晓波频道的用户画像:60%是男性、60%是中产收入、60%是80后、60%来自沿海地区、60%在做管理类工作。
这种用户结构直接作用在了商业产品的数据表现上——吴晓波“转型之战”千人大课,9000元一张门票,场场爆满;吴晓波在千岛湖上的私家“吴酒”,999元一瓶,卖了3万瓶;4800元一年的“思想食堂”,今年目标是5000人;49800元一人的“企投家”,今年目标是5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