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
市井
2014.11.03
我来自市井。
长大的地方没有博物馆,没有图书馆,没有商厦,没有写字楼,唯一一个除了蹦床和碰碰车乏善可陈的游乐场也在我还是孩子时拆去了,电影院是有的,不过只偶尔上演一些野路子跑场的儿童不宜的猎奇戏码。孩提时代的娱乐除了和三两玩伴四处“探险”,好吧,尽管我们的“秘密基地”不如别人的那么体面,更多独处的时间我是自导自演,自说自话,把自己浸淫在天马行空的幻想里。匮乏是市井,无知是市井。我与她和平共处的方式只有幻想,比如我正在走过一条腐朽的独木桥,却感觉自己颤颤巍巍的是穿行在云端,这样在无聊的日子也平添出几分趣味来。我从小就善用这种把戏,说难听点叫掩耳盗铃,说好听点是心理暗示、吸引力法则,对错本身就是个悖论,我怀疑一切,又容易轻信。
放学回家的小径上偶尔碰上卖豌豆块的老婆婆,兩毛钱买到比我手掌还要大的豌豆块,一路上就欢欢喜喜的了。夏天一人手里拿块据说是学校外臭水沟的水做的各色小冰,快到家时怕挨父亲斥责不得不狠狠吮吸几口再快速丢进垃圾桶。早上我常常看到那个头发银白的卖白糕的老爷爷,我对他很有好感,因为他使我联想到我的爷爷,慈祥的老头,但我很少买他的白糕,因为我是不爱吃糕点面食的。那条路每次我都惊慌跑过,因为会经过一座坟,似乎我不全力奔跑就会有灵魂追上我,偶然还会看到被咬了一半的苹果,带血的细小针管,再小一些时捡过这种针管回去玩医生游戏,后来听说是吸毒者遗留下的,从此也像对魂魄一样敬而远之了。外公过世了,外婆现在还住在乡下,她的邻居留下的房子被一帮吸毒男女破门占领了,通常他们是和村民隔绝的,有时拿些饼干给她吃,似乎相处还挺愉快的。
后来我家改行了,从街的这头搬到街的那头。我也不是当初那个被幻想带走的孩子,我终于去见识了流光溢彩的繁华世界又回到了老地方,镇上陆续开起的快餐店成年轻人的聚集地,不过我最怀念的还是一小门口的洋芋片的酸爽。
有一段时间我家就在菜市场旁边,再早一些是在一个停车场旁边。都是一样的熙熙攘攘,尘土飞扬,可却总是让人欢喜。我会捡到一两只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崽,还能在停着的大货车上特技般的攀爬。那时最喜欢的是一户人家屋顶的栀子花,相约了一起去看却总是不得已进入,对那些栀子花的心心念念似乎那户人家拥有了屋顶的栀子花就拥有了这个小镇上顶好的财富,是最体面的人家了。
彩云之南的那些时间我最常想起的是那长凳小方桌的烧烤,滋啦啦放桌上自己烤了蘸上特调的辣酱,粗犷得像潮湿地上爬行的蝎子。
今天突然感到寒意,走在路上风吹过来会轻微颤栗,整个儿眼里呈现的都是灰白色的。像把唐山的寂寞由北自南地刮过来,打在我的脸上,凛冽地回忆起那许多一个人走过的日子。一个人去人民购物广场买一周所需的用品会顺带买个牛肉饼犒劳自己,一个人去没去过的城市那边走走,迷路时说祝我幸福的老者,还有说教我抓药的老中医,许多一个人风尘仆仆地来,一个人大包小包地走,许多的票根,许多的电话卡,少的朋友,快的时间。看了人生最密集的电影和书籍,度过了八人同居的美好时光。那时他给我打电话通常我早上的课就在那之后睡过去了,我给他讲许多许多的故事,他乖得像个孩子。可晚上却免不了情绪激烈的。加上心里出了错,对未来充满恐慌,怕自己走不了飞不了死不了,只有老爷子的书和音乐可以贴在我的心上,伴我一起面对每个无望的晨,每个绝望的夜。
住处楼下,有人在叫卖桂花糕,第一次见这种热腾腾,绵绵白的桂花糕,在这样冷的天气,没人能抵得住这种诱惑。在江南的秋天里,连小食给人的感觉也是清高的,我捧它在手心,没有第一次面对一种的欣喜,因为它也和我一样寂寞。
这里也是在一个菜市场旁边,楼下就是一些川菜馆,每天都能听到乡音,夫妻,母女,邻里,家长里短闲谈牌局。很熟悉但不觉得有更多的亲切。市井里小民汲汲营营,自得其乐,热闹而又顽强。也许我骨子里是留着那样的血的,但我拒绝与他们为伍。我拒绝加入任何队伍,因此总一个人走,特立独行。因为来自市井的我无知而匮乏。所以我要汲取,不拘形式,只求自己最终得以自我实现。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住在比这偏远的小阁楼里,被蟑螂吓到睡不安稳,深夜迷路没有朋友时最觉孤独。他说再见吧,我的SOS没有讯号,暂时到这里,下次再接下去说完吧。
【平凡之路(电影《后会无期》主题曲)-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