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回响”自分明——读东西的《回响》

命案、侦破、推理、心理分析，这是被题名参评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回响》的直接叙事结构；怀疑、猜忌、挣扎、签订协议，这是东西在构思故事，把扁平的叙事变为立体结构，以增强作品的思想厚度和现实意义设计的第二层次的叙事。当这两条平行又交叉，最终叠合在一起时，东西建构的“回响世界”的真容也随之全景式的展现在读者面前。

走进东西的“回响世界”，最初有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朦胧迷惑感。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感觉，源自作品独特的解构故事的技法，以及故事涉及的反映世情社会、透悉人情世态的内容。作品开始于一宗人命案——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标志女子被杀后，双臂被残忍地卸去。仅从这种丧尽天良的作案手段就可以看出来，凶手与死者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否则，不会让死者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也正是震惊于凶手的残忍，以及从女性的角度维护死者最后的尊严，负责这个案件侦破的刑侦高手冉咚咚才主动请缨。由此，叙述故事的两个帷幕就徐徐拉开，时而平行，时而交叉，时而重叠。作品采取这样的方式讲述故事，一方面避免了单一线索平面叙事给读者造成阅读的疲劳感，一方面这种时空交错转换也增添了小说故事情节跳动感，对撩拨读者的阅读兴趣起到巨大的作用。

借用评书常用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术语来观照作品，因为整个故事是围绕刑事侦破案件展开的，这里自然要还原凶杀案的始末因由。夏冰清是一个在蜜罐中长大、形体容颜完全符合中国审美标准的美人坯子。因为在父母千般宠万般爱中长大，而且完全按照父母的安排成长、求学、工作，所以在父母的眼中就是典型的乖乖女。在没有跳出父母设计的成长和生活的程式之前，夏冰清在别人眼中就是天使，无忧无虑。当然，这些都是外人所看到的，也许是旁观者所渴望的生活模样，但是对夏冰清而言，父母安排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父母的百般呵护，对缺少父母之爱的人来说是极度渴望的，但是对夏冰清来说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正是背负着这种沉重的生活负担和精神压力，让她难以承受，所以她选择了逃离。在夏冰清的意识里，她认为自己已经长大，已经是一个能够独立思考，对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进行独立处理的大人，不应该始终生活在父母的护佑之下，而应该独步天下，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可是，当真正走出父母为自己精心搭建的象牙塔，投入到喧嚣聒噪的现实世界中时，夏冰清才真正体会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的含义。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义无反顾地上演了“娜拉出走”的人生第一场大戏，再苦再累也要硬着头皮扛下去。不过，在没有“出走”之前，夏冰清很少从父母那里获得世事多艰、人心不古的教育，善良的天性让她对世界投注的都是善意和美好。一旦置身到社会大染缸中时，艰难和凶险远远超出她的承受力和认知度。这为她的悲剧命运埋下了定时炸弹，只要时机成熟，引线被点燃，粉身碎骨、香销玉焚是必然的归宿。

夏冰清是刑事案件中的悲剧主人公，而她的悲剧演绎是随着冉咚咚坚持不懈的努力一点点呈现在读者的面前的。从冉咚咚侦破案件经历的过程看，可以说是迷雾重重，多次几乎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地。好在即将濒临绝境时一抹云霞从天际升起，又给案件真相揭开带来了一丝曙光。不过，冉咚咚在整个侦破案件的过程中，也许是源于职业习惯所致，让原本就过于敏感的她变得更加敏感。这种“过激反应”，除了源自施暴者高超反侦察的手段，就是从夏冰清的经历中隐隐感受到的身为女人在婚姻这出大戏中所处地位和扮演角色的思考。另外，随着案件侦破的深入，原本两条平行的，不应该有交集的线突然在某一个点上交叉在一起，这个点就是自己的丈夫慕达夫。这样，夏冰清因为陷入情感泥潭无法自拔而最终命丧黄泉的影子慢慢在冉咚咚的脑海中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记。因为侦破夏冰清的案件，牵扯出贝贞，而贝贞因为风言风语与自己的丈夫慕达夫有染而导致与丈夫离婚；因为夏冰清的案件，又牵连到卜之云，而卜之云在大学毕业后做了某文学院教授三年的私人助理，其实也就是教授的私人玩物，而这个教授冉咚咚隐隐约约感觉也是自己的丈夫。当然，不论是贝贞，还是卜之云，都似乎有确切的证据说明她们与自己的丈夫保持鱼水之欢关系的时间很长，但是冉咚咚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完全是用侦破案件时的心理推理和分析臆想。由于长时间从事刑事侦破，养成了冉咚咚的敏感、多疑、猜忌。而在处理与丈夫慕达夫的关系时，她同样用职业的思维思考习惯的问题，其结果可想而知。

邪恶终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夏冰清的冤魂会得到慰藉。可是，冉咚咚与丈夫的婚姻因为一纸协议，让两个人尽管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名存实亡的婚姻让两个人非常尴尬。即使这样，冉咚咚在慕达夫面前还依然以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强势对待。即使明明是自己的不对，她也会强词夺理诡辩自己有道理。面对这样近乎偏执的女人，出于对女儿唤雨的爱护，慕达夫只能表现出大丈夫似大海般宽广的胸襟。冉咚咚不止一次地在内心深处叩问自己：“冉咚咚，你爱慕达夫吗？”也不止一次地当面质问慕达夫：“慕达夫，你爱我吗？”面对这些问题，作为读者通过作者描写冉咚咚的文字，似乎有自己的答案。强势，有时候近乎胡搅蛮缠；自恋，有时候太自以为是。这样的女人会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和婚姻吗？一片淡淡的云冉冉从天际升起，天的尽头，应该有确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