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彼岸花（32）
大四了，有人忙着考研，有人忙着找工作，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四处乱窜。刘陵第一次穿上职业装的时候，看着镜子上的自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没想到，有些生活，这么快就来了，即使早已准备好了，可她心里还是有点惊慌。
几年走过来，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扎起来都显得有点长，她决定叫上元霜陪自己去剪发。
躺在沙发椅上等着理发的时候，刘陵和元霜看到一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女生在剪发时哭了起来，把理发师吓了一跳，惊慌失措。
那个女生的头发剪好后，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哭，理发师并没有收她的钱，反而送给她一张优惠卡，还说一大堆道歉的话，女孩破涕为笑，满意地走了。
元霜：“等一下我们也应该挤出几滴眼泪来，没准也能免费呢。”
刘陵：“你就别这么挖苦人家了。好像你没哭过一样。”
刘陵突然觉得离开的那个女孩很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任性，一样莫名地就能哭，一样依赖一些很微小的东西。人在投入的时候，才能这样的情绪化，可是刘陵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关注自己的感受了。
理发期间，刘陵问起元霜和她男友的关系。
元霜：“还能怎样？等着毕业，等着分手。”
刘陵：“不过，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啊。”
元霜：“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谈未来难免显得太沉重，于是就该怎样的时候就怎样吧。”
刘陵：“这样倒也轻松，可是，你们真的能那么容易就割舍掉吗？”
元霜：“所以，我现在又要开始羡慕你了。你和万欣那么早就分手了，现在就不用停下来去忍受这些东西了。要摆脱一种依赖和习惯，真的是很煎熬的一件事。”
刘陵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耳边捡到摩擦的声音，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提起“万欣”这两字了。
看着镜子里的长发飘落一地，她突然想到电视剧里那些等着剃度出家的女子，当然她远没有这么凄凉，她离看破红尘还远着呢。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把头发说成是烦恼丝，一个人难过也就难过吧，干嘛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头发上呢？难道就因为它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这不是剪断了吗？
几分钟后，刘陵看着自己的短发，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谁说她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去生活呢？她终于剪断了这四年多来联系，从此后，她要迈上人生一个新的阶段了。
刘陵对着镜子：“我想起《霸王别姬》里张国荣说的一句话：‘人要自己成全自己’！”
元霜看着刘陵微笑着满意的样子：“对啊，人要自己成全自己！也只有自己才能成全自己。”
出了理发店，已经中午了，刘陵和元霜很意外地碰到志泽。可是对志泽而言，这一点都不突然，这几年来他虽然人在北京，可心一直都是向着这边的。
此时，刘陵眼前的志泽穿了一身灰色的西服，俨然是一个职场人员。
久别重逢，自然有一些话要说，元霜只好一个人回去了。刘陵和志泽在理发店附近找了一间西餐厅。
刘陵：“你怎么会在这边的，你不是在北京吗？”
志泽：“我来这边实习，不过毕业后要是签约的话，可能会在这边工作。你呢？你怎么样？”
刘陵：“正忙着找工作呢，你没看见我正穿着职业装的吗？感觉别扭死了都，所以刚才到理了一下发。”
志泽：“我记得那年寒假你是留长发来着。现在剪短了，虽然看着不太适应，但感觉也蛮好的。很清爽，不会拖泥带水。”志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门票，“这是鸟巢的门票，最近有一场公益演唱会，我托朋友订的，你可以上北京去看一下。我记得答应过你，会弄到那里的票的。”
刘陵看着那张门票，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我不要了。”
志泽：“为什么？我答应过你的啊，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吗？”
刘陵：“那是几年前，现在…….我已经不想去了。”
志泽有些失望，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他没有责怪刘陵，当然，也没有理由责怪她，是他自己太异想天开了。总是会有很多一厢情愿的人背负着某种无奈，这就是作为一个单恋者的局限。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使劲地用刀叉折腾盘上温热的比萨。
刘陵看着眼前的志泽，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炙热，她有少许感动，可是她已经不能单靠这些感动去生活了。“志泽，谢谢你！”
志泽抬起头：“当年你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现在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我想让你知道，虽然你变了，可我一直都没变。”
刘陵：“我……”
志泽：“你不用说什么，我能理解。”
刘陵低着头：“我……我快要结婚了。”
她没有勇气再看志泽的眼睛，这是一个毫无准备的谎言。可是她觉得它对志泽会多少有些好处。
志泽心里一惊，凝视了刘陵许久，她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使志泽找不到丝毫的入口去辨别真伪：“这……是真的吗？”
刘陵点了点头。
志泽：“为什么？”
刘陵：“我已经不小了，到了年龄了。再说，我想要过稳定一点的生活。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安全感。”
志泽：“那你们什么准备时候结婚?”
刘陵：“等我毕业后吧，我很快就毕业了。他在那边已经工作有一段时间了，基本上都稳定下来了。”
志泽把最后一片放回盘子上：“那……提前恭喜你。”
从餐厅里出来，空气已经很闷热了，催着这两个人分道扬镳。
志泽无奈地说“再见”的时候，刘陵叫住他：“志泽，你等一下。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我知道天气很热，但我还是想抱你一下，只一下下就好。”
志泽转身，有些吃惊。她以前从不愿有人碰到她的，为什么这次会主动？他不愿相信是刘陵的习惯改变了，他一直坚信，在刘陵身上，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但他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志泽不愿刘陵把拥抱作为一种施舍和回报，这样他会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刘陵——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回报。
志泽看着刘陵，再一次不知所措……
刘陵：“可以吗？”
志泽回过神来，张开上臂，微笑着：“当然可以，为什么不？”
刘陵把头埋进志泽胸前的那一刻，她听到志泽坚强而有力的心跳。她环抱着志泽，在炎热的空气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幸福。志泽抚摸着刘陵的背，均匀而有节奏，像一首儿时的歌谣。
在志泽的怀里，刘陵再一次流下滚烫的泪来，她已经好久都没哭过了，这份感动，这种真实，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吧……
这样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志泽看着刘陵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她要结婚了为什么还在这边找工作？志泽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他已经不想再苦苦纠缠了——如刘陵所愿地。
傍晚，从人才市场出来的刘陵全身疲惫。
她走进一个公园，漫步在湖边，看着湖里莲花盛放在夕阳下，突然有点想家。以前，她一直相信，总有一个地方是自己可以回去的。现在，她才感觉到，那个曾经以为可以回去的地方，最终是会闭门谢客的。
她在公园的商店买了一瓶纯净水，找到一张石板凳坐下，安静地喝水。湖边有一群年轻的学生在那里取景，拍照。
她咽了口水，久违的微凉从食管落下，进入胸中。
突然，她感到一道强烈的光从某处射过来，瞬间消失。她沿着光发出的方向转头，原来是相机的闪光灯。
一个年轻的男学生微笑着走过来：“这张相片送给你！”
刘陵接过相片，相片里是刚才她喝水时的情景。纯净水的瓶子遮住了她半张脸，只看到那双灵动的眼睛，和浅浅的微笑。
刘陵笑了笑：“你为什么想到要拍我呢？”
年轻的学生笑了笑：“我是学摄影的。听说这边有一株千年难得并蒂莲，今天就和同学一起过来了。刚才无意中看到你，嗯……感觉在这一片荷花中，只有你是最美的……不，不应该说是美丽，而是…….一种张力，让人一眼难忘的那种，尤其是你的眼神，很深邃，好像藏了很多故事。我在想，用一个什么词好呢？对了，‘魅力’！这个词再好不过了。”
刘陵很平静：“还从来没人这样评价过我呢。”
她起身想要离开，年轻的学生叫住她：“我可以再为你拍一张吗？”
刘陵回头，笑了笑：“当然可以！”
在一片粉红而娇羞的荷花中，在橘黄色的夕阳下，刘陵的笑被定格。原来是有一些东西可以被铭记的。
年轻的学生带着兴奋和得意随着那群人离去……
刘陵把空的纯净水瓶扔进垃圾箱，继续前行，耳旁反复想起那首久违了的《彼岸花》……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