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汉歌 | 迷瘴卷（2）
前情回顾：（1）——引子 围城
吕凯走下城头，走上直通郡府衙门的那条破旧的大道。“刘县丞，城里的百姓们怎么样？”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刘县丞苦笑一声，回禀道：“百姓们倒是众志成城，都愿意跟着功曹大人您一起抵御叛军。只是，因为长时间的缺衣少粮，我不知道他们这种热情还能坚持多久。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有亲属友邻在外面朱太守的军营里当兵，因此心里多少会把投降叛军当作是最后一条退路。这总是我心头上的一个疙瘩。”
“是啊，叛军势大。整个永昌郡，甚至整个南中都快要全部失陷了。谁会相信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郡府功曹能成为最后的中流砥柱呢？”吕凯的面容有些悲哀。不过，他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转而，他问刘县丞道：“那么狐郡尉那边怎么样？他还总是嚷嚷着要出城去吗？”
刘县丞撇撇嘴，无可奈何地说道：“是啊，他还是那副老样子。我看他总有一天会背着我们，偷偷地溜到城外去降了叛军。”
站在吕凯身后的孙小虎听到又提起了郡尉狐威，不满地挥舞着他那缠绕着绷带的细瘦手臂，义愤填膺地对吕凯说道：“大人，您赶紧下令，咱们把狐郡尉给抓起来吧。要不然您好不容易整顿起来的军心，都要让他给败光了。”
小虎和大虎两兄弟都是最近才被吕凯破格从普通衙兵提拔起来的。虽然也只不过是“什长”、“伍长”这种最为底层的末级军官，可是他们念着吕凯的好，同时也早就看尸位素餐、不理战事的狐威不顺眼，于是便毫不顾忌地为吕凯鸣不平，劝他对狐威动手。
“狐郡尉毕竟是七百石的郡府高级官员，我一个小小的四百石郡功曹怎么敢擅杀大将？小虎，这个念头，以后还是不要提起的好。”吕凯神色黯然地说道。
孙小虎撅着嘴，脸上却仍是一副不大服气的神情。孙大虎摸摸弟弟的头，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
几个人一边巡视着城里的状况，一边讨论下一步的部署。忽然，前面巷子拐角处出现了二三十个背着竹筐的妇女。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正是吕凯的夫人和他们的小儿子吕祥。
“爹爹。”小吕祥远远地瞅见迎面而来的吕凯，蹦蹦跳跳地一下子扑到了父亲的怀里。
“祥儿今天有没有不乖啊？”吕凯将儿子高高地举在天空之中，灰暗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笑容。
“祥儿一直都很乖。祥儿今天找到好大一片野葱呢。”
“祥儿真厉害。”吕凯将小吕祥抱在脸前，慈爱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哎呀，小虎，这绷带是谁帮你缠的？”夫人看到孙小虎手臂上横七竖八的绷带，放下背上的竹筐，迈步走了过来。
孙小虎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功曹大人亲自帮我系的。”
夫人瞟一眼吕凯，语气里略微有一丝责备：“这种细活儿，以后还是我们女人来干吧。你们男人一个个都粗手大脚的，干不了这种事儿。姐妹们，要我说咱们也组织个队伍，以后也上城去帮忙，免得他们再把人绑得和粽子似的。你们说好不好啊？”
队伍中几个年轻的妇女马上笑着应道：“好，以后我们就跟着夫人。咱们也弄个娘子军。”
夫人说着，已经飞快地为小虎重新缠好了绷带。她打的绷带又好又快。孙小虎红了脸，低下头偷偷瞟一眼吕凯。吕凯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几人正在这里说话，忽然远处一名士兵飞快地向着吕凯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还喊道：“功曹大人，大事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吕凯轻轻放下吕祥，脸上重新凝结了一层冷霜。
那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气喘吁吁地说道：“狐郡尉带着几个亲兵硬要出城，被守南门的刘什长他们拦了下来。结果，结果狐郡尉竟然恼羞成怒，一刀砍死了刘什长。现在两边的人已经打起来了。”
“这个狐威！”吕凯咬着牙，“走，都跟我去看看！”
孙小虎闻言，一把抽出了腰刀，跟着吕凯就向南门方向奔去。
南城门下果然已是乱成了一团。二十几个穿着同样号衣的士兵正在互相砍杀，地上至少已经躺下了五六具尸首。当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将官，正挥舞着大砍刀，肆无忌惮地四下砍杀。
“都给我住手！”吕凯一声怒喝。乱兵们见是吕凯来了，都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兵器，不过却仍是气势汹汹地互相看着对方。
“功曹大人，刘什长他……”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哭了起来。孙大虎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头。
“吕凯，快打开城门，老子要出城。”郡尉狐威气势汹汹地握着大砍刀，吹胡子瞪眼，冲着吕凯大声嚷嚷起来。
“你！”孙小虎气得脸色发紫，愤怒地用刀指向狐威的胸膛。狐威的亲兵见状，“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受了气的城门守军见狐威兀自强横，也握着刀枪逼了过来。
吕凯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地说道：“狐威！你扰乱军心，擅杀忠良。今天，我不得不用军法来处置你了。”
狐威蛮横地放声大笑起来。他冷笑着说道：“吕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功曹，竟然胆敢违抗我永昌郡尉的命令。我看你是让功名利禄熏了心，要把整个永昌郡都给毁了！弟兄们，百姓们，”他转脸望着周遭愈来愈多的士兵和百姓，得意洋洋地大声吆喝道：“外面就是牂牁太守朱大人的军队。我们出去献了城，朱大人定然会给大家高官厚禄封赏，咱们再也用不着缩在这小小的不韦县里受罪了。大家说好不好啊？”
自永昌郡太守正昂和郡丞方成等郡府所有高级文官都被贼首雍闿诱杀以后，作为郡尉的狐威，就成了现在永昌郡里的最高长官。他早就有意投降叛军，心想凭着他郡尉的职衔和献城的功劳，定然能被几乎已经掌握了整个南中的叛军首领——南中豪族领袖雍闿给予极高的封赏。此时，事出紧急，他索性撕下了伪作的面具，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煽动起来。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根本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叛逆之言。大伙全都在冷冷地盯着他，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你们，你们胆敢违抗我的命令。来人，给我把吕凯先抓起来。”狐威歇斯底里地吼道。
几个亲兵蠢蠢欲动，却被里三层外三层围过来的士兵和百姓所震慑，犹豫着不敢妄动。
吕凯冷冷一笑，蔑然瞟了一眼困兽一般的狐威。他望着周围成千上百心甘情愿跟着自己抵抗叛军的士兵和百姓，望着他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却依旧坚定不移的眼睛，吕凯顿时有了信心。他凝视着已经张皇失措的狐威，当众朗声宣判了他的死罪：“叛贼狐威，卖国求荣，杀害忠良，天理不容！来人啊，给我把狐威斩首示众，以祭奠刘什长的在天冤魂！”
“你！”狐威哆哆嗦嗦地指着吕凯，连气带吓，说不出话来。孙大虎摆动长枪，将狐威跟他的亲兵隔开。孙小虎趁着众人愣神之际，一纵身蹿到了狐威的眼前，左手握住狐威长发，右手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孙小虎将狐威那尚自喷着热血的头颅高高地举过头顶，有胆小的百姓不由得尖叫出了声。
“你们几个呢？还要背叛大汉投靠叛军吗？”吕凯厉声喝问那几个早已吓破胆的狐威亲兵。
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只好都将兵器扔在地上，向吕凯连连叩头，一齐说道：“我等认罪，愿意跟功曹大人共守此城。”
“好！能迷途知返，就是好样的。罪在狐威一人，大家都起来吧，跟着孙大虎，上城巡夜去。”
一众亲兵怏怏地从地上捡起各自的兵器，自觉地在孙大虎面前列成了两队。
忽然，孙小虎用手指着西城门楼的方向，大声嚷嚷道：“大人，你快看。”
吕凯回头顺着孙小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西边的城门楼上，已经燃起了报讯的烽火。远处的天空如同被火烧过一般，一大片红彤彤的烟云铺天盖地而来。那恐怖的景象，好似一只来自地狱深处的、浑身上下都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怪兽，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正向着城池一步步渐渐逼近。
下一节：（3）——引子 围城
目 录：最后的汉歌 第二卷 迷瘴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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