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

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诚欢盯着右手腕上的手表表盘数秒针，好让自己能专注下来。

等等，为什么我听不到走针的声音？他走了神，并细细去听。

轰——轰——轰——

如果不把脑子里的东西都清空，也许根本听不到像BGM一般存在的中央空调的轰鸣声。

每个人都很专注地看书，有的拿着笔不停地写。纸张翻页的声音，笔被放下啪一声睡在书上的声音，金属椅子被屁股压的支呀声，还有部分人的呼吸声……只要去听，哪怕在最安静的地方，还是能听出一大堆声音。再加上那持续不断的轰鸣背景声，诚欢的脑子都要炸了。

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可他偏偏去关注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自习室里，每个人的身体是安静的，但脑中的活动异常活跃，一个念头就如水中的一圈波纹，所有人的波纹汇聚在光滑如镜的磁砖上，相互牵扯又相互平衡。

噢，又走神了，诚欢试图把注意力拉回来。

门开了，一个身着深蓝色卫衣的长发妙龄少女走了进来，她嘴上戴着黑色口罩，脸上只露出一双纤细有神的丹凤眼。她径直走到诚欢的桌子对面的位置坐下，取下耳塞，从背包中拿出书和笔，很快进入安静专注的状态。

但诚欢无法专注了。他想看她又不敢看，只能使劲在视线的边缘中观察她的样子，想象她口罩下的面容。他的心仿佛被挖去了一块，不在自己身上了。

不行，不能走神，我要专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诚欢继续用理智提醒自己。

但他控制不了心跳的速度。她抬起头了是在看着我吗？她坐在我对面是对我有意思吗？我今天的衣着看起来帅吗……

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此时诚欢只能听到自己内心这些如苍蝇般嗡嗡的杂音。

SHIT，你在干嘛呢？理智再一次提醒他。你大老远跑来图书馆是有任务的！

诚欢再次尝试让自己集中注意力——看着手表。

一秒，两秒，三秒……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

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表，陪着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他第一次觉得这个陪了他十五年的手表显得如此陌生。

十五年来，他从未如此认真的看它。时针、分针、秒针在日光灯的映射下呈现出精细的金属质感，每一步都精准、完美；金属表盘上有无数细微的划痕，边缘部分被摩擦出铜黄；中间的玻璃镜面依然晶莹透亮，整个手表就像一个布满皱纹的眼晴，指针每跳动一次就记录下一段记忆。

诚欢看着这只眼睛，而它已经看了他十五年。

他被卷入这时间，被它推着向前。它将记录下他的手布满皱纹和黑斑，记录他的行动变得迟缓，记录他拄着拐杖看着天，记录他的大脑思维意识变得混沌，记录他永远闭上双眼。

时间无休无止，但青春会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在死亡的终点面前，过程本身就是意义。

诚欢把目光从手表移回到桌上的日记本，把那个一早拟好的标题《如何赚钱》划掉，在底下重新拟了一个——

《如何度过自己想要的一生》。

（完）

2018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