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记忆很悔涩
不经意的一个瞬间,我总能想起您的样子:干瘦的身子,矮小的个头,蓬乱的头发,旧旧的衣服看去总是脏脏的,似乎打我记事儿起,你就一直这个模样。
想起,有一回爸妈都去赶集了,只留我们姐妹俩跟您在家,当时的我还不太懂事,就知道一直哭着非要找妈妈,您没办法了,只好把我驼在背上一整个上午,嘴里还得不停地喊:大利想妈妈了,快点回来啊,快点回来吧……只有那样我才会安静点。现在想想,那时您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承受的了那么久的弯腰负重啊。
平时,妈妈不太喜欢我们去您那儿,因为实在太脏了,您把捡到的所有破烂塞满了整个房间,仅留出一席之地用来睡觉。养的几只羊更是您挚爱的宝贝,您甚至允许它们在床上肆意的撒欢儿,还非要和它们吃住在一起,我想那是因为您可能太孤独了。所以,我只要一有时间就偷偷溜过去,和您聊聊天,听您讲讲打土匪,挖野菜,躲日本鬼子的故事。那一刻,你很健谈,很动情,每一次说起来的故事总能深深地感染我,因为我看到了那时正在经受苦难的您。
我很不喜欢人家都总说您是老糊涂了。他们都不愿意和您聊天,那是他们感觉根本没必要,聊了您也听不懂,所以只在吃饭的时候喊您一下,除此之外,简直都可以忽略您的存在。我经常发现您抱着小羊不停的说话,像母亲宠溺孩子般的温柔,可人家却笑话说:看看,又在犯糊涂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忽略您的感受,甚至是爷爷奶奶,平时就像训孩子一样对您,我总感觉爷爷有点不孝顺。我知道,您一点都不糊涂,只是年龄大了喜欢唠叨而已,您很勤劳,每天就是不停地干活,还因为您太固执,永远都在按自己的生活方式去活着,也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您的子孙。当您卖掉捡了好久的破烂时,总会第一时间喊我过去,从蒲席下面翻出几个大头硬币偷偷塞给我,看着我开心雀跃的样子,您也总是跟着开心,那一刻您很满足很自豪。
更记得那次,暴雨就要来了,您怕羊儿淋雨就急急忙忙拉它们回家,您那小小的脚,平时走路我看着都不稳,怎么能这样急跑?当时受到惊吓的小羊一下子把您绊倒了,您直接滚到了河里,我无法想象八十多岁的老人如何爬上岸,又如何把自己心爱的羊儿全部赶回家的。第二天您就病了,那是我印象中您第一次生病,可您仍然很倔强的要带羊儿去吃青草,爷爷是个暴脾气,但也心疼您,他劝您,您不听,结果他就使劲把您往屋子里拉,可最后还是没能阻止您。几个时辰后,等到我看到您时,才发现您的脚面有一条巴掌长的血口子,皮肤已经被撕裂,还在流血,我控制不住自己,心疼的哭喊着问您这是怎么弄的?您也说不清,后来才知道是爷爷拉您时不小心碰的,当时我真的有点恨爷爷。那时,除了用纱布帮您包扎和心疼的流泪,我别无能力去改变这种状态,这么大年龄的老人了,苦了一辈子,您的晚年应该生活的好一点。
我上大学那年,曾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毕业找到工作了,一定第一时间带你出去看看,那些您从没吃过的,穿过的,见过的东西全都买给您,再带您去泡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一起拍个照。当时,想想都感觉好开心,相信您定会很惊喜,更会不停地问:这是什么呀?那是什么呀?平时打电话回家,我总要问一下妈妈您的状况,那时妈妈说您已经很糊涂了,连人都不认识了,但您还知道我叫大利,上大学去了,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在您心里,最疼的还是我,记得住的也只有我。
圣诞节那天,家里传来了噩耗:爷爷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我立即收拾东西要回家,打电话给爸爸说我得回去送爷爷,因为特殊原因,爸爸坚决没让回。那时,我还庆幸您已糊涂了,不然怎么能承受住这白发人送给黑发人的痛。然而,一个母亲到任何时候都放不下自己的孩子,三天后您也走了,没人告诉您爷爷的事,我更没来得及实现诺言,您终究还是去了,我每天只希望您在天堂一切安好,如果有机会我们下辈子再续前缘,我定会竭尽我的全力护您到老——我的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