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嘻哈女友
1.
下午五点，我在图书馆整理资料。
前几天我心情不好，拖欠五六篇论文报告没动笔，现在桌上的一沓文献资料就是报应。教授说上交时间是暑假之前，眼看着离假期不到五天，我长叹了口气。
刚准备动笔，桌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上那个名字正是我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我的前女友郝娜。
我第一反应是不接，但摸到手机那一刻还是神使鬼差按接通键。
“喂！顾宇啊，我跟你说，我要去参加XX有嘻哈海选。明天早上到机场，你记得来送我！”郝娜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嘈杂又耳熟的迪吧背景音乐。
我心里无名怒火蹭上来，“我跟你已经分手一个月了，你找别人去。”
说完，我挂掉电话。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被她一个电话搅得心浮气躁。
2.
在遇到郝娜之前，我的心动女生标准一直是文静，听话，最好再一头长发。其他的我不多要求，但郝娜出现以后，不费吹灰之力，一举粉碎了我的择偶观。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喜欢上像她那样的女生。
吃完早餐，我沿学校东门走到大学路的公交车站。我早在网上预定了驾照科目三考试，约教练练车。驾校的班车每天早上准点到车站点，也就在练科目三这天，我第一次遇见郝娜。
公交站牌人挤人，我一眼就锁定住她。
她远远站在人堆里，比普通女生高了半个脑袋，齐肩的脏辫格外扎眼，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她眼睛望着马路放空，身上笼盖生人勿近的气场。纵使站牌人挤满，她四周还空有二两地。
班车来了，我被人流挤进车内，郝娜气定神闲地最后才上车。这趟班车练科目二、三的人一起搭乘，但两者训练的场地不是同一地方。
她估计是第一次到科目三训练场，不识地。把棒棒糖从嘴里吮出来，她大声在车内喊了一句：“有谁到科目三场地啊？”
我旁边有两个男生看清郝娜长相，忙接口答到。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眼神正好对视到我。
下一秒，我旁边座位上多了个人。
“同学，你是练科三的吧？”她脸上挂笑问道。
我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第一天练科三，待会到站了你喊我一声呗。”
“可以。”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训练场地的时候，郝娜已经靠着窗户睡熟。我叫醒她，她睡得意识模糊，跟我道声谢，歪着步子下了车。
下午乘班车回校区，我们又坐同一辆车。郝娜看见我，自来熟坐我旁边，夸张地说科三比科二难太多，我有一搭没一搭接话。了解到她就在我隔壁艺术学院，跟我同级大三。
快到大学城公交站点时，郝娜问我微信号，我微愣两秒，报了我的号码。
3.
我没想过和郝娜再有交集。
倒是她经常给我朋友圈点赞，时不时留言，我也就故作熟悉回复她。
漫威新电影上映，我作为忠实铁粉，等着去电影院看首映。然而首映当天，学生会突然临时有事，我忙得忘了抢票这茬，再订座位的时候，附近的电影院都满座了。
郝娜的消息弹出来：“你有时间吗？能帮我个忙不？”
我烦躁着，回道：“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朋友放我鸽子，约好今天去看电影。我一个人用不了两张票，想找个人陪我看电影，不然白浪费一张票钱。”
她打字速度很快，马上又回了一句：“前两天正好看到你朋友圈转发，说蛮期待的。听说今天电影票很难抢，你有抢到票吗？”
“没抢着。”
“那正好，你陪我看呗，不然我一个人去看电影太没劲了。”
我有点犹豫，毕竟我跟她又算不上熟，平白无故和人看电影，不太好吧。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拒绝她，郝娜那边回道：“就这么说定了啊，盆友，下午六点半我在你学校东校门出口等你。”
“... ...”
我提前十分钟到东门，郝娜已经在那等着了。她坐在共享单车上，看到我热络地打招呼。
“我们骑单车过去吧。”
她上身一件紫色的宽松卫衣，穿着破洞女仔裤，配一头脏辫，倒挺有风格。来往路过的男生，好几个偷偷瞄她。
我没想到郝娜也是个漫威迷。
电影播到振奋的时刻，我眼眶泛酸，转头看旁边位置的郝娜，她几近泪目，表现得比我还激动。看完电影，我俩走出电影院相视一笑，感觉找到了知音。
我提议请她吃饭，郝娜摆摆手说她学校还有事，看完电影得马上赶回去，她是挤时间出来的。
“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明天或者后天请我吃饭吧，反正我俩学校对门近得很。”
“那好吧，你有空打电话给我就行。”
她笑容灿烂跟我告别。
回去之后，头两天她没有联系我，我一时间也找不到妥当的理由主动约她吃饭。
但不回请她点什么，我总觉得怪不好意思。
礼拜六晚上，她发条朋友圈说一个人在商业街，我正巧和部员们在商业街聚餐。
我发条信息给她，“我也在商业街，吃饭了吗？”
她很快回了，“没有呢，不知道吃什么。”
“你在哪？”
“蜜桃百货大厅。”
我拿上桌上外套，跟部员打招呼，说有事得先离开。一帮人起哄说我扫兴，新入部的学妹嬉闹着不让走。我自顾从包里掏出餐费，“多加三百块，你们尽情吃喝，我真有事走了啊。”服务员过来收了钱，这群人总算肯放我走。
郝娜坐在蜜桃百货长椅上，手里拿着两冰淇淋。
“再过两分钟不来就化了。”
我接过道谢。两个人在楼上西餐厅吃了顿牛排。
说实话，那天看完电影之后，我脑袋一放空就很容易想到郝娜。她这人，外表跟内心看起来差别蛮大，实际是个挺好相处的人。跟她聊天轻快自然，不会觉得尴尬，尽管我们才认识不到几天。
“我送你回学校吧。”我说。
“我们俩明明就顺路好不好，说什么送不送啊。”她笑着戳我肩膀。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送她回学校是对的。
那条过道的街碰巧在修路灯，我俩在路上走着，路口转角突然窜过一道黑影。月光模糊，我打开手机闪光灯，一个暴露癖大叔正掀开衣服。
我这直线灯光一照，他裸露的肥胖身体全暴露在光下。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反应过来，忙伸手遮住郝娜的眼睛。
她猛地拨开我的手。从地上捡根粗木棍，边喊边朝大汉冲过去。一套动作利落得跟电影快镜头似的。
“去死吧！变态！”
眼前这情况显然在中年大叔意料之外，他吓得衣服也没来得及拉上，拽着裤子往前跑。郝娜一个木棍甩到他背上，他惨叫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高喊的那一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能想象一个高瘦的女生黑灯瞎火追着变态跑吗？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生。
“你不怕吗？刚才那样多危险。”我被她吓得不轻。
“这有啥呀，我练了三四年散打，还怕一个老变态不成。上个礼拜就听班上同学说，有猥琐暴露癖最近老在我们学校出没，今天运气不好被我逮住了。不给他一点教训，以后真出事了可不得了。”
郝娜说得振振有词，我眼里的震惊变成佩服。莫名的心跳加快是怎么回事？
4.
我被她吸引住了。
脑子里三天两头飘她的脸，我问室友：“喜欢上一个女孩要怎么表白？”
宿舍里几个大老爷们光着膀子打游戏。一听我这话，游戏也暂停了，纷纷回头一脸不敢置信。
“我没有听错吧！铁树开花啦？”
“你对得起上个月被你拒绝的学妹吗？”
宿舍里沸腾了，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就不该问这几个家伙。
舍长拍我的肩膀，“难得啊你，哥给你支一招，事成了记得请大伙吃饭。”
我估计是一时脑子犯冲，听他们的主意，在网上找条情话，类似于“你是非常可爱的人，真应该遇到最好的人，我也真希望我就是。”杀伤力能震碎两层鸡皮疙瘩。我发出去不到五秒就后悔了。
“不行，我得撤回。”
“撤回啥呀撤回，这不挺好的嘛！等着妹子回复你就行了。”宿舍里其他五个人脑袋碰脑袋，全挤在我身边看热闹。为了防止我撤回消息，舍长一把夺过我的手机，“你听我的，准没错。”
我感觉我的爱情幼苗还没破土即将面临夭折。手机滴答一声提示，她回消息了。
“让我来帮你看看，她说了啥。”
舍长重重咳出声，念到：“你貌似有什么想法要告诉我嘛。”我把手机抢过来，郝娜又回了一句：“今天晚上出来玩呗，来我校门口等我。”
“妹子约你出去啊！这绝对有戏，跑不脱了。”几个人起哄道，鼓动我买束花，绝对事半功倍。
我有点懵，室友们群起把我衣柜里翻得一团乱。我站在那像个木头，他们挥舞衣服在我眼前比划。
“穿这件，穿这件。”
“不是我说，阿宇你衣柜里全是黑灰白，没件像样的。”
我他们几个推出门，再嘭地一声关上门。宿舍里面传出一声，“好好表现哈！”
那天晚上，我差不多到半夜才回宿舍。在楼下跟宿管大爷说了半个小时好话，才肯放我进门。
推开门，他们兴致勃勃问我进展顺利否。我没说话，把包丢到地上。
“全是吃的，你们瓜分了吧。”
“牛逼牛逼。”
我憋不住笑道：“都是娜娜挑的，你们得夸她。”
“哟，才半个晚上就叫得这么亲啦，不得了。”舍长捧着几瓶肥宅快乐水，手臂夹包薯片，心满意足接着打游戏。
手机里跳出消息：“记得早点睡。”
我按下一串字又删掉重输，嘴角挂笑，“晚安，你也是。”
大多数人谈恋爱都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更偏向低调的恋爱方式。但郝娜答应我的当天晚上，我还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严格来说，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和一个女孩处对象。
往后那段时间，舍友说我一度像失踪人口，谈对象之后，全学校找不到人。
我和郝娜大三课程都很松，在之前我习惯一个人泡在图书馆，现在闲情逸致全冒出来了，两人一大早坐公交去城西吃早餐，一起去逛夜晚场游乐园。
恋爱前期我们俩都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恨不得全天黏在对方身边。在一起一个月后，我甚至想租房子搬出去住。
5.
学生会这个学期纳新结束，为了安定这帮新兵，我每个月开一次大会。
下个学期学生会主席位置得交接，我慢慢把权力交接给新人，所以每个星期的小会议，我都是安排其他部长替我开，这也替我攒了不少约会时间。
桌上手机响了，是郝娜。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我走到外面走廊，郝娜声音响起：“顾宇，我在你学校呢，你在哪儿。”
“我开会呢，马上就完，在A座教学楼五楼，你先在楼下大厅等我，乖。”
说完之后，我进房间接着开会。没过十分钟，一个熟悉的脑袋趴在窗户上，我看到吓一跳，郝蕾朝我扮了个鬼脸。
我好气又好笑，匆匆交代几句就散会。
“不是叫你等我吗，这栋电梯在维修，你爬上来多累啊。”我揉她的脑袋。
她撇嘴说：“我来巡视我男朋友工作，顺便看看有没有小妖精勾搭他。”
“是吗，你趴窗户那么久，有看到吗？”我打趣道。
“太多了！我一眼相中的男生，身边果然少不了莺莺燕燕。刚才那一桌女生，有三四个看你的眼神都不对。”郝娜嘟嘴，摇头道。
“你这张嘴无敌了。”我点她额头。
郝娜不信我没谈过恋爱，说像我这种桃花眼的男生没有情史，打死她都不相信。“你高中会没谈过恋爱？”
“我爸是我高中学校教务处主任。”
郝娜嘴张得老大。
“难怪呢，荷尔蒙刚成形，直接扼杀在摇篮里。”顿了顿她变个声调说道，“宇哥哥，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有一事相求。”
她边说边帮我捏肩膀，“你先答应我，我再跟你详谈。”
“你先说说看。”
“诶呀，就芝麻大点事。”郝蕾按肩的力度逐渐变成掐我，“你别拒绝我，我才好说嘛。”
我忍痛把她的手扒开，点头同意。她满脸笑意，贴着肩膀坐我旁边。
“我明天要补考英语，你帮我写卷子。”她盯着我的眼睛说，“再没考过，我就得重修。大二的时候我重修过一次，那酸爽，我真是服了。”
“你特意来找我，就为了这事？”我皱眉道。
“依你的脾气，我在手机里跟你说，肯定要磨你四五小时才答应。就帮我这一回嘛。”郝蕾猛摇我手臂，抱着我的手撒娇。
我看着她的示弱的眼神，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这一次。”
“成交！”她凑过来在我脸上盖了个章。
补考完当天下午，郝娜心情特好，跑到我学校找我吃饭。
“幸好有你，我拍下来没二十分钟你就全做完了，高手高手。”
郝娜的补考卷子出乎意料地简单，跟我高二试卷标准差不多，我叹气道：“你这程度，不给你补习不行啊。”
“我就语法差，其他的还能看好吧。”她撇嘴道。
再之后我去图书馆，总顺手把她带上。画面感只能用违和来形容，她顶着一头脏辫去图书馆，外加大浓妆，跟我一呆就是一下午。
郝娜英语笔试离奇地差，她跟我说，她考试最多四十几分。但她一开口，我愣住了。
郝娜口语能力极好，念英语句子自然流畅，沾着美国人的吐词口音。
“你发音比我好啊，怎么考试成绩这么差？”我问道。
郝娜一听不乐意了，“你这是夸我又损我，我应该接受还是反驳。”念了一大串英语，她拿过我的水杯仰头喝水，说：“我从初中起就听Jay-Z的歌，念几句英语简直小儿科。”
我偶尔听郝娜讲过几次她喜欢说唱，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我的梦想可是当一名rapper，会念英语是基本功！”
“行，作为你的男朋友，我鼎力支持你。”我跟她击掌，把英语试题推给她，“为了让你登台表演的时候，不犯语法错误，先把这套试题做完。”
郝娜垮脸抓狂，那阵势恨不得把卷子吃了。
6.
五月份夹着青年节，各大高校举办节日庆典。
郝娜排练了近一个月，到庆典那天她有一首歌曲登台独唱。她偷偷塞一张门票给我，“我在组长那挑的，位置特别好，你可别弄丢了。”
我事先跟老师请好假，忙完自己学校前期准备工作，直奔郝娜学校。
路上一地指引路标，海报和横幅入眼可见，郝娜发送具体位置到我手机，我很快找到演出展厅。
到的时候，室内灯光已经暗了，主持人在报幕，邀请第一组表演嘉宾上场。我的座位在第二排，前面一排是老师的位置。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我挤进座位，看着台前等郝娜上场。
手机弹出消息，“到了吗？”
“我坐在位子上。”
“你后座第三排的妹子，你回头看她一眼。”
我转身往后看，那女生跟我对视一眼怔住，回过神跟我打招呼，“是......郝娜的男朋友顾宇对吗？郝娜她马上上场了。”
我点头回应，搭了几句话。
郝娜回消息道：“别跟她说太多话。我跟她说你很帅，她看你照片说你是照骗。”
“......无聊。”
“嘿嘿，我上场顺序比较晚，前面的节目你耐心看哈。”
我泛起笑意，熄灭手机屏，望着舞台出神。
前面几个节目大多是舞蹈节目，有两首群唱曲目。我坐了近两小时，后背发麻。主持人报幕道：“下面有请我们的压轴嘉宾，音乐系才女郝娜带来她的独唱歌曲......”主持人后面的声音我听不清，座位上的同学都嚷起来，最后齐整地喊郝娜的名字。
看得出来，郝娜在学校里人气很高。
沸反盈天的声音包裹整个演出展厅，我静静看着舞台入场门口。
郝娜露出衣角，她穿着一身蓝色亮片上衣，脏辫扎成马尾状，抱一把电吉他上场。她动作自然，跳到舞台中心，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观众席逐渐平复安静。郝娜朝我的位置比心，我笑着表示接收到。
郝娜唱的是一首嘻哈歌曲，我跟她走在路上常听她哼曲调。而她今天站在舞台中心，宽广的舞台衬得她格外寂寥。身边没有伴舞，但她的声音支撑起舞台的全部气场。
唱到高潮部分，聚光灯呈光束状笼罩她全身，场内尖叫声此起彼伏。我心跳快得厉害，手臂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郝娜在台上唱歌的样子像一个天使，我的瞳孔根本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唱完一首歌，郝娜鞠躬下台。
主持人维护秩序，我边盯着舞台边起身离开座位，饶到后台门口等她出来。
后背突然被人用力抱住，我吓一大跳，把偷袭的人拨正过来。
“怎么样，我唱得不错吧！”郝娜仰头看着我，细汗浸湿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我抱住她，用力亲她一口，声音沙哑道：“很好，很好，是世界第一好。”
我不可置否爱上这个女孩了。
她发光的样子太美好，那一刻我变成甘愿向她朝圣的信徒。
7.
郝娜一个礼拜有两天去市中心的酒吧兼职，半夜一两点才下班。我拿到驾驶证挺久了，每次都开车去接她。
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半夜留宿，接到她之后通常在附近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学校。郝娜高中的时候就在兼职，据她说市中心的酒吧老板都认识她。我报她的名号，喝酒能打八折。
“可惜你不爱喝酒，没得便宜占。”
我递杯柠檬蜂蜜水给她，“一天天的累成什么样了，少喝酒。”我从她手里接过电吉他，放到后座，开车驶入酒店车库。
我叮嘱她早点休息，把衣物好收拾放包里。
郝娜有个坏毛病，总背着我抽烟。被我发现好几次，她毅然决然说要戒烟。那之后当着我的面倒是没见她再抽过，但衣服上隔三差五还是有烟味。
“你又抽烟？熬夜喝酒还抽烟，身体要不要了？”
郝娜披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说：“我没抽，酒吧里怎么可能没有烟酒味。”她眼神飘忽，负气不看我。
我把衣服叠好，叹气道：“下次不要了。”
“哦。”
作为她男朋友，我希望她健健康康，能多注意身体。
更不要成天吃快餐，这个问题我说了她很多遍。她对吃食一点也不挑，一个巨无霸汉堡能撑两顿，和我在一起后，我强行拖她按点吃饭。我说她，要是她爸妈知道女儿三餐混乱，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
她笑着打哈哈忽悠过去，跟我保证下次一定注意。
我当时没细想，也没注意到她脸上细微表情。她平时很少跟我说家人的事，要是我早知道，我该狠狠给自己一嘴巴。
我和郝娜约好礼拜六下午去新开业的海洋馆。中途她接了个电话，是她好朋友打来的。女孩被劈腿了，郝娜气不过，在路边插着腰大声安慰她。
“世界上什么都缺，就不缺男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千万别在一个歪脖子树上吊死。”
“姐们传你秘籍，真的，保准你分分钟撩到新男友。”
“对啊，我的钓凯子功力你还信不过吗？”
郝娜单手扇风，嘴里滔滔不绝。我脸色有点僵，她歪头看到我还在旁边，咳嗽了声，声音放低，跟女孩说到学校再详聊。
后来逛海洋馆，我们两个玩得不大痛快。
我知道像郝娜这样的女孩，肯定谈恋爱经验丰富，但她毫不遮掩从嘴里说出来，我怪异的不舒服，她是把我也当成凯子之一吗？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我清楚郝娜为人，她很爱玩，但有坚守的底线。
相比起小鸟依人的恋人，郝娜独立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干预我的行动，有时也会耍赖跟我撒娇。我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每个时刻，自然不腻味。
然而，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一直有层透明膜般的隔阂，爆发点始终会来。
晚上我去接她兼职下班，到点了她还没从酒吧出来。酒吧里一向鱼龙混杂，声音震天，吵得我头疼。我揉了揉太阳穴，在吧台等她唱完歌。
她看到我，在台上朝我挥手。
酒吧里眼睛齐齐看向我，我没有波澜，坐在台下朝她挥手示意，指了指手表。
郝娜唱完最后一首歌已经是凌晨两点。
我刚站起身，一个高壮的男生冲上台，猛地抱住她亲了一口脸颊。
“别闹！”郝娜笑着推开他。
“我想死你了姐，两个月没见你不请你弟喝酒啊！”
我反应过来立马冲过去，一把将男生推下台，把郝娜拽进怀里。
男生眼睛睁得巨大，拍拍衣服道：“他谁啊？”
“你姐夫。”郝娜伸手掐他一把。
“我姐夫太多了，让我数数，这是第几个姐夫啊，长得还挺俊嘛。”男生夸张地嘴巴张大。
我嗤声：“你怎么说话的？”
郝娜攀着我手臂，说：“别理他，他就这破嘴。”
我摇头冷哼一声，搂着郝娜肩膀走出酒吧。
“哟，姐夫生气啦！”男生声音在背后放大。
郝娜看我脸色阴沉，忙解释道：“他是我一哥们，高中毕业没念书，人心挺好的，就是没情商，你别理他就行。”
我一言不发握方向盘，天知道我一路上脸色有多难看。突然，我一句话没过脑子吐了出来。
我说：“你身边怎么尽是这种朋友？”
一时间，车内笼罩着厚重的低气压，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互相都没说一句话。
下车后我们爆发了一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各自的强烈自尊心让我们竖起一道墙，我和郝娜一个礼拜都是持续冷战状态。我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就在我准备妥协的时候，早上八点半，郝娜的电话打过来，但声音却不是她。
“喂，是郝娜男朋友吗？她喝醉了你过来接她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个男生，我收到地址立马打车过去。
到达的地方是一片别墅区，男生叼着根烟在大门口打电话。我认出他的声音，问他郝娜在哪。他指着里面挨着门口第一栋别墅，说：“那里边呢，喝高了。你先带她回去，我给其他人打电话。”他说完递钥匙给我，把烟头捻灭在地上。
我料想过里面会是什么样，推开门浑浊的烟酒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头皮发麻。
地板上散落一地垃圾，空啤酒瓶，瓜果皮，茶几上的烟灰缸浸满烟头。沙发上横七竖八倒了六七个男男女女，郝娜的头发罩住脸，缩在地板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男式牛仔外套。
我喊她名字，她迷迷糊糊应一声，身上酒气浓厚。我心情异常平静，背起郝娜朝门口走，她意识模糊任我背着。
我把钥匙丢到大门口蹲着的男生手里，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8.
我终于明白郝娜为什么那么喜欢抽烟了，此刻我恨不得抽烟喝酒把自己关房里一整天。我爱郝娜，但爱得困难重重。
我在床边等郝娜醒过来，坐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起身下楼给她买醒酒药。
郝娜醒来是下午四点，她揉揉脑袋，我适时扶她起来，递给她一杯水。
“我这是在哪啊？”郝娜接过熟悉的药，仰头灌下去。
“酒店，我接你回来的。”我挤不出任何表情，麻木地说道。
郝娜低着头，半分钟没说话，突然她开口：“你又想说我是不是，我不就是喝了点酒吗？你至于吗至于吗！一个礼拜没理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着她抱被子哭起来，背对我滑进被子里。
“你不能为我改一点吗？我不喜欢你夜不归宿，不喜欢喝酒抽烟，更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态度亲昵，你真的不明白吗？”我撑住额头，深吸口气道。
郝娜转过头看着我，愣了一会，笑出声，“你不就是一男朋友吗？我不顺心随时想换就换。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吧，凭什么为你改变我的生活方式，看不惯我就滚啊。”
她终于说出这句话了，像怪兽恶狠狠露出獠牙，我被她的话刺得遍体鳞伤。
沉默半响，我缓缓开口：“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吧，你自己多注意身体。”
我穿上外套，不去看她的表情。走出酒店，我没有回过一次头。
果然应了那句歌词，爱情像龙卷风。来得时候措手不及像风暴，走得时候伤得我什么也不剩。
那个荒唐的下午过后，我重新回归以前的生活。每天图书馆，宿舍两地循环，把自己挤进莫须有的时间，试图隔绝掉这段回忆。
舍友问我怎么最近老在学校看到我，每天按点回宿舍，不像我的作风啊。我捧着书做笔记，眼神不变，道：“难道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呃，你开什么玩笑，几天不着学校的是谁？”舍友笑着摸我额头，“没毛病啊。”
“我分手了。”
舍友咽了口口水，把手缩回去，“我可什么都没问，兄弟，你振作。”
把那两个字说出来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和郝娜分手了。手里捧的书，变成密密麻麻的字符，搅乱我的神经。我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我拿书盖住脸，僵硬地躺倒在床上。
郝娜的电话没响起来过，我怀疑她把我拉进黑名单，倒符合她的作风。
9.
失恋后我紧接着失眠，半夜盯天花板发呆。
学生会的事我推脱了很多给副会长，处理得一团乱麻。学生会聊天群里，一众学弟学妹要求聚餐，我想着正好快期末了，作为学期总结也该去吃一顿集体餐。
学弟给我递酒，我摆手拒绝。
“顾学长，做到会长能坚持自我，不喝酒，你是真的强。”
我端起一杯白开水，“所以啊，要向我学习，不要把自己强加进规则里。”众人听后如醍醐灌顶，集体给我敬酒，我为这句话喝了十几杯水。
聚餐结束后，有学妹跟我表白。
说开学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我，但后来听说我有女朋友就死心了。
“学长，我听说你跟女朋友掰了，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我跟郝娜分手，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吗？果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不定郝娜也有男生趁机跟她告白。她那么洒脱，应该早就把我放下了吧。
我没有答应学妹的告白。
有人说，忘掉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是重新喜欢另一个人，我话到嘴边，同意那两个字如千斤重，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变成了对不起三个字。
然而，就在第二天，郝娜打电话给我。
背景音嘈杂，我不用想都知道背景音乐出自哪家酒吧。她说些无厘头的话，夹杂DJ的喊麦声。我一个多月的气又涌上来，我不明白郝娜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她就没什么话想跟我好好说清楚吗？
意气挂掉电话，我想过回拨过去。打开联系人列表又按了返回键。还是冷静下来明天再打给她吧。
我记着这茬，半夜两点都没睡着。
两点半我刚合上眼，手机响了。看到熟悉的名字跃动屏幕，我下意识按接听键。
“顾宇，你这个......坏家伙，居然挂我电话！”
我顿时清醒，郝娜说话断断续续，听语气又是喝酒喝多了。
“你喝醉了，我们明天再说吧。”我语气缓和，安抚她的情绪。
“你别打断我，听我说！我这么喜欢你，你凭什么说不喜欢我？就知道嫌弃我。我知道......你早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是麻烦精，没有人会真心爱我。”
郝娜抽泣声渐渐放大，“你也不想管我吧。跟我爸一样，我妈走了，就不想管我。你以为我喜欢打工吗？我不打工哪来的学费啊。你一点也不爱我，你这个坏人。顾宇坏人，你怎么不来找我。我想见你，我好没有安全感。”
郝娜的话前言不接后语，把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我到底干了些什么，脑子里迅速组织破碎的记忆片段。回想起来，我一直强制要求她听我的话，忽略她的感受。
10.
“大半夜，你去哪啊。”舍长揉眼睛道。
窗户外面星星点点，我简单收拾好行李，套上鞋往郝娜学校走。
她学校校门紧闭，我抱着行李蹲在校门口。保卫科的大爷问了我三四遍，我解释到口干舌燥，到后来不答话，蹲在门口等天亮。
我什么都不想，只请求她能原谅我。
天色渐渐发亮，校门打开，我揉动发麻的腿，拐着腿走进门。嗓子干透，我在郝娜宿舍等她们上课点，我知道此刻我肯定面容憔悴得难看。
我盯着宿舍大楼出口，等到上午十点，郝娜还没出现。
一个眼熟的女生走过来拍我的肩膀，“郝娜男朋友，你来找郝娜吗？”
是那次演出展厅坐我后座的女生。
我声音沙哑地说道：“你能帮我叫一声郝娜吗？跟她说，我在等她。”
“郝娜中午十二点的航班，她怕赶不上飞机，昨天下午就到机场附近酒店了。现在估计在候机厅吧。”
那她还醉酒，半夜不睡觉。我脑子一怔，忍着腿疼背上行李往校门口跑。
尾声.
郝娜果然还是走了。
我打电话给她，无人接听。赶到机场是十二点半，一架飞机伸展巨大的机翼掠过天空。她已经上了飞机，我晚来一步。
我颓废地蹲在机场大厅，人流避开我来往穿梭。我一遍一遍打电话给郝娜。就在我气到想把手机砸碎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我忍不住声音颤抖。“你在哪？”
“在酒店，你来找我吧。”
郝娜挂了电话，把地址定位发给我。位置就在机场附近。
帮我打开门后，她打个滚躺在床上，笑盈盈看着我。房间桌上有四五瓶空啤酒罐，我扫了一眼，把行李放到桌上。
“你来送我吗？”郝娜面色自然笑道。
“你不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吗？”
“诶呀，别提了。我到了之后才发现记错时间，是明天上午的航班。害得我白浪费一晚上酒店钱。”郝娜撇嘴道，她不经意扫过我的行李，“你来送我带什么东西啊？我箱子放不下的。”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下一秒把她紧抱在怀里，她明显僵住了。
“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不要瞒我。”
郝娜没有接话，我感觉到她的手攀上我后背。
“行李是我带过来的，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我陪你完成你的梦想，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怀里的女孩，爱逞强，倔强，擅长把心事憋在心里，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而我是个笨蛋，差一点就错过她。
我知道，我和郝娜性格迥然相异，欠缺磨合，可能将来会面临更多矛盾。但此刻，种种都别再深究，我们两个是彼此最信赖的人。我离不开郝娜，郝娜也需要我。
未来交给未来，现在我会保护她，不放开她的手。
番外.
“XX有嘻哈的冠军在今夜诞生！一个月的残酷车轮淘汰制，经过网上观众重重票选，新生代女rapper郝娜最终荣获加冕！现在让我们来听听，这位95后嘻哈才女的夺冠感言！”
郝娜早已在后台迫不及待，主持人话音刚落，她大步迈上台。
她有太多想说的话，她要感谢家庭对她的磨砺；感谢一直努力沉淀、不忘初心的自己；最要感谢的是男朋友顾宇，谢谢他时刻给自己加油打气，谢谢他一直给自己力量。
郝娜在观众席上搜索顾宇的身影，明明给了他前排的票，怎么那一排都找不着人？她还想着把顾宇拖上台，这样才算有纪念价值呢。
恍惚间，主持人大喊一声小心，郝娜听到动静，抬头望上看，演播厅的灯光道具摇摇欲坠，钢铁支架排山倒海向她砸去。
来不及尖叫，郝娜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啦？”顾宇声音迷糊问道，下意识抱住她，替她掖好被子。
又问，“是做噩梦了吗？”
郝娜一脚把他踹下床，喊道：“你的手臂啊！睡没个睡样，甩我脸上痛死了。”
顾宇忙哄她，“我的错我的错，你快闭眼接着睡，明天还得比赛呢，你把我手绑住吧。”
郝娜噘嘴，把他拽上床，张开手牢牢抱住他。
“搂住你，你就没法乱动了。”
顾宇很享受被郝娜抱着，回抱住郝娜，在她额头上温柔一吻。两个人静静地听着彼此心跳，很快闭上眼睡着了。
今天，明天，以后有你一直在，光想想就觉得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