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酷说《老子》(28)▏为什么道德感越强的人,往往越不道德?
题引:
苏格拉底曾经宣称: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一无所知。”
但是他真的一无所知吗?并不是。
他的意思其实是:
“我们每个人都要承认自己有局限性。”
换而言之:
“我们每个人都要敢于承认自己是有缺点的人。”
《第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深知什么是雄强,却安守雌柔的地位,甘愿做天下的溪涧。)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甘愿作天下的溪涧,永恒的德性就不会离失,回复到婴儿般单纯的状态。)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深知什么是明亮,却安于暗昧的地位,甘愿做天下的模式。)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甘愿做天下的模式,永恒的德行不相差失,恢复到不可穷极的真理。)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深知什么是荣耀,却安守卑辱的地位,甘愿做天下的川谷。)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甘愿做天下的川谷,永恒的德性才得以充足,回复到自然本初的素朴纯真状态。)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朴素本初的东西经制作而成器物,有道的人沿用真朴,则为百官之长,所以完善的政治是不可分割的。)
以上就是通行的原文与译文。
【第一句】【第二句】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1、
春秋末期,晋国有智家、赵家、韩家、魏家四大家族鼎立。
赵家的领袖赵简子在临终前,宣布遗嘱说:
“立庶子襄子为继承人。”
一个大臣就问:
“襄子地位卑贱,怎么选了他?”
赵简子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
“是为人也,能为社稷忍羞。”
意思是:
“襄子这个人,能忍辱负重,一切都会以社稷为重。”
后来的事实证明,赵简子的眼光十分精准。
2、
在公元前464年的一天,继位后的赵襄子与智家的领袖智伯一起饮酒对谈。
结果,发生了非常不愉快的一幕。
据《史记赵世家》的记载是:
“智伯醉酒后,用酒罐击打了赵襄子。”
据《淮南子》的说法是:
“智伯在宴席上,扇了赵襄子一个耳光。”
总而言之,智伯一定是严重地羞辱了赵襄子。
当时赵家的家臣们都纷纷劝谏说: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杀智伯不足以立威。”
但是,赵襄子很淡定地摇了摇头说:
“当初先父之所以选了我,就是因为我能屈能伸,岂可逞匹夫之勇?”
最终,赵襄子对智伯笑脸相送。
3、
十一年后,也就是公元前455年。
赵襄子因为拒绝向晋国出让土地,智伯联合韩赵两大家族共同发兵围攻赵襄子。
赵襄子死守襄阳城,坚壁不战。
两年后,赵襄子成功地说服了韩赵两大家族反水。
最终,韩、赵、魏三家联合起来一起杀了智伯,瓜分了整个晋国。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三家分晋”。
4、
当然,我们并不能否认赵襄子的胜利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但是,我们更不能否认:
”赵襄子的好运气是奠定在他“守其雌”的性格基础之上的。”
如果当初他“明知智伯为雄,而不忍辱为雌”的话,一时激愤杀了智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毫无疑问:
智、韩、魏三家师出有名,赵家必亡。
再者,如果当初他在襄阳城沉不住气,
“明知三家为雄,而不守城为雌”的话,一时意气出门迎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同样毫无疑问:
智、韩、魏三家兵多将广,赵家必亡。
我们要知道:
赵襄子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下,一直坚守了整整两年多。
几次断粮,多次命悬一线,面对大水灌城,依然不悲观,不投降,积极寻找反败为胜的转机。
这种“守雌”的艰难程度,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5、
而且,最关键的是:
赵襄子并没有被自己情绪所困扰,韩魏两家,当时可是跟随着智伯来围攻他的敌人。
但赵襄子却能够跳出“受害者”的心理状态,积极去寻找一个能撬动韩魏两大家族的共同的利益支点。
最后,他会终于找到了。
因为韩魏两家,也并不愿意向晋国进贡自己的土地。
于是,一拍三合,晋国从此走向三分。
那么问题来了:
赵襄子为什么挨了耳光,还能笑脸相迎?为什么受了侵略还能跟敌人合作?
关键就在于:
赵襄子在面临抉择时,能保持一个婴儿的状态,能保持一颗婴儿的心。
6、
老子所说的“婴儿”只是一个比喻,婴儿有一个特点就是:
“无所住而生其心”。
在婴儿的心里:
一件事情发生了,就过去了,他们的不会让这件事情长久的“住”在心里。
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
两个婴儿之间,可能刚刚还在为了一个玩具哭天抢地,转眼就会和好如初,一起嬉戏。
没错,在婴儿的世界里: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嬉戏。”
如果将这句话上升到两个国家之间的高度就是:
“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7、
谈到这里,你心里一定会有疑问:
怎么是只能有永远的利益呢?应该是只有永远的真理才对!
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理,也从来都没有过真理,而且永远都不会有真理。
为什么?
墨子早在两千多年前就直截了当地指出:
“义,利也。” ——《墨子•经上》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义”,只存在“利”。
所谓的义,只是你让别人获得了他的正当利益。
所谓的正义,只是你让大多数人获得了他们的应得利益。
所谓的真理,只不过是全人类的利益。
因为如果你站在造物主的角度去俯瞰,就会发现:
在百千万亿的动植物之中,人类无疑是最该死的一种。
所以,我们目前的最高真理只能止步于人类的利益范围之内。
换而言之:
人类利益所向,就是我们的真理所向。
8、
只有你成为一个能让别人获得利益的人,别人才会从心里上归向于你。
这是一条人性的规律,就好像百川自动归海,千鸟自然归林。
所以,所谓的“为天下溪”:
就是要做一个能为天下人谋福利的人。
赵襄子,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了这一点。
他为社稷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辱负重,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是为了自己王位。
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
他同时也是在为赵国的百姓忍辱负重。
他为自己,为社稷,为百姓的利益。
可以挨耳光,可以遭人嘲笑,可以受尽侵略而不去计较。
可以做一个唯利是图的国君,可以在外交上保持一颗“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婴儿状态,
这就叫: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第三句】【第四句】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1、
北宋时期,有一位著名的词人叫晏殊。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就是出自他笔下的千古名句。
有一年,宋真宗突然发布诏令说:
“提拔晏殊为东宫官,辅导太子读书。”
当时的文武群臣都十分惊讶,虽然晏殊是一位神童,才名远播。
但是论资排辈,晏殊毕竟太年轻。
而且太子的辅导老师可是未来的国师,所以挑选的时候皇帝一般都是慎之又慎。
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晏殊呢?
面对群臣的疑问,宋真宗说:
“近来京城的大小官员常常游玩宴饮,只有晏殊不为所动,闭门读书。
如此谨慎持重,正是东宫官的不二人选。”
如果是我们普通人,听到皇帝的亲口赞赏,一定会欣喜若狂甚至是四处炫耀。
但是,你猜猜晏殊是怎么回答的?
晏殊说:
“我其实也喜欢游山玩水,只是家里太穷。
若我是富贵人家,可能早就天天宴饮聚会去了。”
宋真宗哈哈大笑,不仅没有轻视他,反而对他实话实说的品格更加看重。
2、
当然,对于晏殊的动机,我们可以有两种猜测:
第一种,晏殊自己确实不喜欢游玩。
他的回答只是一番客套话,是为了显得合群,为了避免自己标新立异,引起众人的嫉妒。
第二种,晏殊认为自己确实没有游玩的条件。
他的回答是一种负责任的肺腑之言,是不对自己的人品轻易做道德判断。
因为他没有身处在富裕的环境,所以就不能断然认定自己受得了诱惑。
其实,两种动机都合理:
第一种动机也完全符合老子所强调的“和光同尘”。
不过,我个人倾向于第二种,证据是:
晏殊早年在考进士的时候,宋真宗当庭出了一个策论题目。
但是晏殊看了以后却说:
“我曾经私下做过此题目,为了公平起见,请陛下换其他的考题。”
——《宋史•列传七十·晏殊传》
所以,我们根据晏殊一向诚实的品格,可以推定他这一次回答应该也并没有撒谎。
3、
那么我们可以这样说:
第一种动机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知其白,守其黑。”
第二种动机是对尚未发生的事情“知其白,守其黑。”
①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知其白,守其黑”很好理解:
就是保持自己独立性的同时,也要有一定程度的合群性。
②对尚未发生的事情“知其白,守其黑”,似乎就不那么好理解了。
所以,接下来我重点讲这一种。
4、
在心理学上,有一个现象叫“道德许可效应”。
什么意思呢?
在2001年,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家贝努瓦·莫林和戴尔·米勒曾经做过一项实验。
他们要求普林斯顿大学的本科生对两种类别的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
第一个类别:
命题一:大多数女人真的不聪明;
命题二:大多数女人更适合在家里看孩子,而不是出来工作。
第二个类别:
命题一:有些女人真的不聪明;
命题二:有些女人更适合在家里看孩子。
看到第一个类别命题的学生们当场提出抗议,看到第二个类别命题的学生们态度比较中立。
5、
接下来,两位教授让座这两组大学生模拟招聘。
招聘的职位是建筑业、金融业以及一些高层职位。
他们所看到的简历和候选人当中,有男有女,条件和资历都旗鼓相当。
那么按照上面的实验,我们可以推论:
那些当场提出抗议的学生们一定没有性别歧视,而那些态度比较中立的学生们应该会有一定程度的性别歧视。
但是,实验的结果恰恰相反:
那些当场提出抗议的学生们,比态度中立的学生们在更大程度上选择了男性去担任所招聘的职位。
不仅如此,在测试种族歧视的实验中,结果是相同的:
那些强烈反对种族歧视的学生,反而更倾向于称赞白人。
这是为什么?
两位教授最后的结论是:
那些反应强烈的学生们因为驳斥了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的言论,从而自我感觉良好。
所以他们就会放松警惕,以至于更容易作出有歧视色彩的决定。
这并不是说他们想歧视,他们只是被自己之前良好表现所蒙蔽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
当你觉得自己的道德高尚的时候,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正确的。
6、
这一个结论,其实清末著名文学家刘鹗先生在他的著作《老残游记》中早就透露过了。
《老残游记·第十六回》就描写了玉贤和刚弼这两位清廉的昏官:
他们虽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但正因为如此,他们不听意见,妄臆断案,冤杀了许多好人。
本书中还有这么一段著名的话:
“赃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尤可恨,人多不知。
盖赃官自知有病,不敢公然为非。
清官则自以为不要钱,何所不可?
刚愎自用,小则杀人,大则误国。”
所以刘鹗最后痛心疾首的感叹说:
“天下事误于奸慝者,十有三四。
误于不通世故之君子者,十有六七。”
虽然刘鹗先生所描述只是小说里的虚构情节,但是我们不忘了,小说往往来源于现实。
其实,在历史上这种昏聩的清官并非稀有动物。
7、
比如明朝就有一位阁辅叫温体仁(1573年—1639年)。
据史书记载,此人"斤斤自守,不殖货脯",可谓是清廉如水。
但是他辅政八年,没有提出过任何一条经世济国的方略,没有建立过任何一点富民强兵的功业。
完全是一个十足的庸材,最可恨的是:
他披着清正廉洁的外衣,却隐藏着一颗偏执成魔的心。
他凭借一身正气博得了崇祯皇帝的信任后,在朝廷中培植党羽,排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
当初皇太极之所以能用一招低级的离间计便除掉袁崇焕,就是因为温体仁在崇祯面前的替他助攻才促成的。
所以,后来的《明史》将温体仁列入了“奸臣传”,评价曰:
“未尝建一策,惟日与善类为仇。 ”
——《明史·卷三百八十·奸臣》
你能想象这是堂堂的明朝正史对一个清官的评价吗?
8、
温体仁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打击异己,根本的原因就在于:
他认为自己从不受贿,是一位道德高尚的君子。
所以,既然自己的身上有一张“道德执照”。
那么凡是跟自己政见不合者,都是需要排挤出朝廷的小人。
君子对付小人,何错之有?
那么,我们现在用《道德经》给他诊断的话,就是:
“只知其白,不守其黑。”
他只看到了太阳光芒万丈的本性,却忽视了太阳也有黑子如晦的一面。
他只看到了自己清廉如水的品性,却忽视了自己也有偏执如牛的一面。
他并不知道,即使是光明伟岸的圣人也并非全知全能,他们也是有缺点的。
比如孔子就不懂稼圃,耶稣不懂算账。
释迦牟尼皇子出生,走在路上连猪都不认识。
苏格拉底则更加坦白,他索性宣称: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一无所知。”
但是他真的一无所知吗?并不是。
他的意思其实是:
“我们每个人都要承认自己有局限性。”
换而言之:
“我们每个人都要敢于承认自己是有缺点的人。”
用老子的话说,不就是“知其白,守其黑”吗?
而那些“只知其白,不守其黑”的人,往往误以为自己没有缺点,一贯正确,于是总会走向极端。
这就是为什么道德感越强的人,往往越不道德的根本原因。
9、
所以,“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的意思是:
“只有敢于承认自己有缺点的人,才是天下人应该学习的榜样。”
晏殊就做得到了这一点:
他知道人性是脆弱的,所以他并不敢保证:
当自己腰缠万贯的时候,一定还能守得住贫穷时的节操和原则。
也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所以才会时时提防,日日警醒。
就好像你在大门口养了一条藏獒,自然会吓走那些妄图前来窃取你“良心”的小偷。
唯有如此,一个人的德行才会扎根于内心深处,如同定海神针一样不会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他不会今天是一套准则,明天又是另一套准则;
他不会贫穷时是一副模样,富贵时又是另一副模样;
他不会面对服务员是一副嘴脸,面对领导又是另一副嘴脸。
这就叫做“常德不二”,这种状态也可以叫做“太极”。
我们顺着“常德不二”这个台阶,再往上走一层,就会踏入“无极”的境地。
“无善无恶,无贵无贱,无高无低,无人无我。”
10、
但是试问:
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有几个人能够达到任他环境千变万化,我自不忘初心的“太极”之境呢?
又有几个人能够达到忘记自我,“化掉初心”的“无极”之境呢?
所以老子才会提出一个方案:
“知其白,守其黑,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第五句】【第六句】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1、
《淮南子·道应训》记载了这么一个典故:
商朝末年,周文王作为一方诸侯,夙兴夜寐,偃武修文。
短短几年之间,就臣服了天下三分之二的领土。
商纣王十分忧患,感叹说:
“如果我也日夜精勤,跟文王争夺人心,就太劳苦了;
但如果放任不管,恐怕天下就会唾骂我一人。”
于是,商纣王下令将周文王囚禁在当时的国家监狱——羑里城(今河南汤阴北)。
文王被整整囚禁了七年,我们现在流传下来的《周易》一书,就是文王在这座监狱里推演整理出来的。
当然,后来散宜生通过进贡和贿赂,最终说服纣王释放了周文王。
2、
周文王回归故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修筑灵台。”
然后天天击鼓奏乐,高歌宴饮。
纣王听说后高兴地说:
“看来周伯昌改道易行,吾无忧矣。”
从此更加荒淫怠政,最后渐渐失尽了人心,天下大乱。
其实,周文王所做的远不止如此。
据 1976 年陕西岐山凤雏村西周宫室建筑基址出土的甲骨卜辞载:
“文王曾在周原建立商的宗庙,祭祀商王的先祖,并让商王到周的统治区内进行狩猎活动。”
又据《左传·襄公四年》记载:
周文王“摔领殷商以前的许多叛国一起归服了纣王。”
所以周文王当时的状态完全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就是:
“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这对于任何一个有野心的首领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周文王当然知道:
如果他回来联合其他诸侯讨伐纣王,绝对是一件光荣而伟大的事情。
然而,他更加清楚的是:
当初的时机并不成熟。
虽然纣王昏庸,但那个时候:
箕子,微子和比干三位著名的殷商三贤依然把持朝政,贸然发动攻击,反而会进一步加强商王朝内部的团结。
所以,周文王和姜太公两人商量之后:
选择了忍辱负重,选择了韬光养晦;
选择了“知其荣,守其辱”,选择了做低人一等的“天下谷”。
3、
没错,他改变了策略。
早期的周文王,他的选择是:
做一座高山,高过商纣王,然后就可以取而代之。
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做一座高山固然会受到更多的光照和荣耀,但同时,也会承受更多的风霜和攻击。
而当你在承受商纣王打压的时候,其他的小诸侯是不敢归附于你的,因为他们怕承受同样的悲惨命运。
也就是说:
他们若归附你,不仅无利可图,甚至可能会引火烧身。
这也正应了上文的那句话: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4、
所以,文王经过“羑里城”七年的囚禁,痛定思痛。
最终决定:
暂停与商纣王的各种争锋。
开始对商纣王毕恭毕敬,选择做一个“和而不同”、“光而不耀”的追随者。
那么,那些尊敬你的诸侯各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你纷纷伸出橄榄枝。
因为那个时候的你,是一个能通过跟纣王的周旋给他们带来最大利益的人。
这就叫“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5、
所谓的“天下谷”,就是指天下人都愿意流向你。
因为流向你,能从你身上获得利益。
所谓的“德”,其实就是“得”。
但是绝不是朱熹所说的:
“行到而有得于心者也。——《四书集注·学而篇》”
那是什么意思呢?
德是指,别人能从你身上获得正当利益。
所以有德者的根本内涵是:
人们能从他身上获得自己的正当利益的人。
这就叫“为天下谷,常德乃足。”
所谓的“朴”,就是指尚未雕琢的木头。
也就是说:
朴可以雕刻成任何形状,任何器物。
换而言之:
朴,包含了一切可能性。
那么,它所暗含的寓意就是:
当你的德足够大的时候,不同的人能够从你这里获取不同的利益。
你就好像大海一样,生态具足,鱼虾水草样样俱全。
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从你这里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这就叫“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第七句】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1、
这一句话的解释,历来争议很大。
而且一般都会提到孔子的一句名言:
“君子不器。”
那么,孔子所说的“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朱熹在《四书集注》里说:
“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
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
意思是:
“君子不能死守一技,要多才多艺。
不要做偏才,要做全才。”
不过,这个解释看起来文通意顺。
但从本质上来说,难免有一点狭隘。
有一技之长叫器,难道有十技之长就不叫器了?
所以,朱熹的解释肯定遗漏了什么。
器,应该代表的是一种局限性的眼光。
或者说的形象一点:
器,是一副有色的眼镜。
2、
孔子的原意是:
君子不要轻易给自己贴标签,把自己当作某一方面的专用器物。
孔子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有一个老头曾经讽刺他说:
“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
——《论语·子罕篇》
意思是:
孔子满身学问,却一无所长。
孔子听说以后,自嘲地跟学生们说:
“我干什么好呢?学射箭呢?还是学驾车?要不就驾车吧。”
其实,孔子才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技能上浪费时间,消耗精力。
因为:
孔子出行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驾车;
孔子吃饭的时候,自然会有人下厨;
国家需要打仗的时候,也自然会有人当射箭手。
也就是说:
孔子所培养的君子,是培养他们调动和分配人才的能力,而不是让他们自己去充当某一方面的专才。
一句话:
君子不为器,但是要会识器,能用器。
当君子的这一项能力练得炉火纯青的时候,就是圣人。
因为圣人善于发现别别人身上的闪光点,所以可以把一块“朴木”因材施“割”,割成一个专家。
3、
比如在上古唐尧时期:
“舜为司徒,契为司马,
大禹为司空,后稷为田官,
夔为乐正,垂为工师,
伯夷为秩宗,皋陶为理官,益掌驱禽。”
——(唐)赵蕤《长短经·大体第一》
赵蕤就问:
尧没有一技之长,凭什么能当一国之君呢?
他的答案是:
“因为尧知人善任,使九大贤臣各授其事,皆胜其任,所以尧能够成功地掌管天下。”
这不就是老之所描述的“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吗?
所以归根结底:
是因为尧能够识大体。
识大体,不就是孔子所说的“不器”吗?
识大体的人,不就是老子所说的“朴”吗?
朴,没有固定性,却蕴含着一切可能性。
这就意味着:
不同的人能从你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为:
当你把自己制成一张桌子的时候,那么买椅子的人就不需要你了。
当你把自己制成一根栋梁的时候,那么买窗户的人就不需要你了。
只有你是“朴”的时候,才会被人人需要。
这就叫“大制不割”。
如果我们用共产主义理想的一句话来表达这种状态就是:
每个人在你那里都能够“各取所需,各尽其能。”
在老子眼里,唯有如此,才是一个圣君的完美标准。
第二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