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传体散文集“回忆与思考”,近视的收获(一)
从小学二年级我就开始看闲书,几乎是全天候的书虫。大都是捡老爸看剩下的武侠小说,还有些民间故事和马克吐温写的那些调皮捣蛋孩子的书,“汤姆萨亚历险记”和“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几十年后回看,才发现这两个顽皮小作孩子的发散灵动思维影响了我的一生。
那时看这些书着了迷,吃饭、走路、上厕所都会捧着一本书出神发呆,就这样,一不小心就从静态书虫进化到动态书虫这一款了。那时还特别自我,不听劝,光线暗淡的傍晚和清晨也照看不误,身不由己地又演变成全照度书虫了。最终,实至名归地修成了近视先锋,早早地就荣登儿童级后天超级近视霸王宝座。
老天无可奈何地给了我回报,那就是混沌模糊充满想象的视界。小小年纪,我近视得真是可以,属于那种瞪着眼看你,走到跟前你打了招呼才恍然大悟的那类人。怕人家叫我四眼驴,也是硬拖着就是不肯配镜子,急死开眼镜店的那些主儿。路上与熟人擦肩而过,任你咧开嘴巴,笑得再甜,只要不出声,我照例直瞪着你,视若不见,径直走过。
这种尴尬一直伴随着我,后来当了大学老师,上课时这漫散的目光倒是如鱼得水,不用盯着同学的小动作,只需自我感觉良好地一路讲下去。可上街行路却总也免不了尴尬,妻和我一起走路就经常埋怨,你看人家朝你点头笑啦,你怎么不理啊!我说没看见呀,也确实没看见。所以我的足迹里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无数尴尬和遗憾,自己也背上了凡人不理的恶名。
最初我的应对之策是低头疾走,没看见你总比架子大好吧。可自打听说一句俗话后,又不得不想别的辙了。俗话说“抬头老婆低头汉”,这都属于难缠的人物。这鸵鸟政策难以为继了,还是得抬起头来走路,谁愿意背这个恶名啊!
每当迎面来人,我估量着对方表情似乎有动作,就先咧开嘴巴,强笑伺候,等走近了再见机行事:是熟人,就赶紧咧开嘴巴,给个甜笑;是生人,就赶忙收紧嘴角,顾左右却不能言他。
那些迎面相遇的陌生人想必会惶惑和痛苦,面对我莫名其妙的表情变化、古怪僵硬的玩偶脸,整个一种视觉的折磨,直到擦肩而过,留下的悬念和不快也够他琢磨一阵子的。还有些更惊悚的,看我对他傻笑,他只好对我似笑非笑,直到我走近瞄他一眼,尴尬地苦笑说对不起认错人啦,他才收回笑脸,回归一本正经的路人甲状态。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想吧,”我只能自我安慰了。
深度近视困扰了我,也拖累了不少人。从小学、初中,再到高中,我的座位一再前移,一直挪到第一排。在这个座位大挪移中,受益的不多,只我一个;受害的却不少,都是后面的同学。
以我读初三时玉树临风(同学们硬说是麻杆招风)的身材,害得后面两排矮一点的同学叫苦不迭, 总是要被迫随着我做反向移动,透过前面我这棵摇曳玉树的空隙,忙不迭地检点黑板上的残章断句,聊解对知识的饥渴。
听课时,他们还得神经兮兮地跟着我翩翩起舞。这可是一种很奇怪的舞蹈,既不是恰恰,也不是太空舞,而是一种随意发挥的坐舞,只需扭动腰肢便可完成:我往左,他们就得往右,我低头,他们就拉长脖颈,充满了动感和对称的美,甚至有点千手观音的韵味,稍微准确点说,应该是千头观音。
至于节奏,那就得看我这个领舞者当时的心情了。可以这么说,我无意中伸个懒腰,后面都会引起一番人头攒动的震荡。真没想到,近视眼倒成就我成为牵一发动全局的关键人物了。回想起来,真是给老师同学添乱了,感谢你们的包容!
懒和尚撞钟,我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对付着,近视焉有不加重之理?直到后来,连黑板上的字也看不清了,干脆就沉下心来听吧。
不像在美国,他们课堂上可以随便插话提问,咱们这里不行,不懂只能问自己:“为什么?”问着问着,就嫌不过瘾了,又开始自问“为什么不?”了。一字之差,令我脑洞大开,逼着自己把书翻过来翻过去,东想西想的,思路不知不觉就发散了,对问题也会反过来想了,逆向思维不知不觉也冒出头来。有些抽象的问题还逼得我去联想、去类比、去换位思索,不知不觉思路又发散了,就这么糊里糊涂反倒练就了一套怪异的自学工夫,渐渐地竟又热衷于跨界混搭了。
几十年来,就这样懵懂走来,倒是受用不浅,回过头来梳理,我戏称是思考组合拳。后来到了大学里教书又美化一番,凑成了思维八段锦,拿腔作势地给研究生们开了一门课,边讲边讨论,美其名曰创新思维方法,同学们还很喜欢听,鼓动我出书,居然也想写本书总结下,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再拉回到儿时的课堂上。读小学时老师都很敬业,总是苦口婆心、翻来覆去地讲,生怕大家听不懂。我有点耐不住,就一边听着,一边翻书,先把这节课内容瞄一遍,不懂的就作个记号,打个埋伏,等讲到了再仔细听,看懂了的,时间就归我支配,可以没事偷着乐了。
我的自传体散文集“回忆与思考”,近视的收获(一)